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是一场混乱与煎熬并存的奔波。
加急办理签证、协调几乎瘫痪的航班、联系动荡地区的安全通道……这一切几乎耗尽了敏姐和团队所有的人脉和精力。Becky则配合着完成所有必要手续,其余时间就死死盯着一切关于灾区的新闻动态,不眠不休,眼睛熬得通红。
失联名单一直没有更新,没有好消息,也没有更坏的消息。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最是磨人。
父母忧心忡忡,却也无法再阻止。母亲默默地为她准备着各种应急药品和物资,一遍遍叮嘱注意事项,偷偷抹眼泪。
Becky看着父母,心里充满愧疚,但去找Freen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在登上前往灾区的航班时,Becky看着舷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心中充满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能否找到Freen,甚至不知道找到之后该如何面对。
但她知道,她必须去。
漫长的飞行途中,剧烈的颠簸像是某种预兆。Becky紧紧抓着扶手,闭上眼睛。或许是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紧张,又或许是因为远离熟悉的环境、飞向Freen所在的地域,许多记忆的碎片开始更加频繁地、不受控制地闪回。
不再是单一的画面,而是一些连贯的片段,带着汹涌的情感。
她缠着Freen,像个小尾巴,不管对方多么冷淡退缩,依旧笑得灿烂,送上手绳和卡片。
她们第一次约会,Freen紧张得同手同脚,却还记得她所有爱吃的东西。
她第一次因为Freen出任务时手机关机而恐慌发作,Freen回来后抱着她一遍遍道歉,眼睛通红。
她们一起布置新家,为了窗帘的颜色傻笑争吵,最后Freen妥协,却偷偷在她喜欢的颜色基础上加了防火阻燃材料。
她站在颁奖台上,看着台下角落里那个穿着便装、对她温柔笑着的Freen,那一刻的幸福和骄傲无以言表。
也是无数个夜晚,她被Freen的噩梦惊醒,看着身边人睡梦中紧蹙的眉头和冷汗,内心充满了无力和心疼。
争吵越来越多,她的失望积累,Freen的沉默和愧疚加深,彼此折磨,爱意被疲惫掩盖……
最后那场激烈的争执,她口不择言地伤害,Freen眼中熄灭的光……
甜蜜的、温暖的、痛苦的、挣扎的……所有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冲击着她的大脑和心脏。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六年里,自己对Freen深刻的爱恋、依赖,以及后来的疲惫、失望和痛苦。
她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Freen的沉默、守护、愧疚和最终那绝望的放手。
爱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想起来了,她几乎想起来了所有。那份对Freen的复杂情感,不再仅仅是基于推理和同情,而是真正从心底苏醒,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
飞机降落在邻国机场,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辗转各种交通工具,越靠近灾区,景象越是触目惊心——坍塌的建筑、断裂的道路、弥漫的灰尘、匆忙的救援人员和满脸悲戚的灾民。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紧张的气息。Becky在向导和保镖的护送下,穿着简单的冲锋衣,戴着口罩,一路无言,心却越揪越紧。
她无法想象Freen在这些日子里,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的。而她此刻,又可能身在何处?
终于,他们抵达了Freen所在救援队之前设立的临时指挥点附近。这里更加混乱,各种语言的救援人员、医疗队、志愿者穿梭不停,无线电里传来嘈杂的呼叫。
Becky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蹩脚的英语夹杂着手势,急切地向每一个穿着制服的、看起来像负责人的人询问:“Excuse me! Freen? Freen Sarocha? Chinese firefighter? Have you seen her?”
大多数人只是茫然地摇头,或者匆忙地指一个方向让她去问别人。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一次次摇头和否定中渐渐微弱。恐惧再次攫住Becky的心脏。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满脸疲惫、穿着同样制服的亚洲面孔男性注意到了她。他盯着Becky看了几秒,似乎认出了她(毕竟Becky的国际知名度不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你是……Becky小姐?”他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道。
“是!我是!”Becky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您认识Freen对吗?她在哪?她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
那位消防员(后来知道他是另一支国际救援队的成员,曾与Freen的队伍合作过)脸色沉重,他示意Becky走到相对安静一点的角落。
“Freen她……之前确实在这个区域参与搜救。余震发生时,她和她的一个小分队正在一栋受损严重的学校里进行二次排查……”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让Becky的心沉下去一分。
“然后呢?!”Becky的声音带着哭腔。
“余震导致学校部分未坍塌的结构发生了二次崩塌……我们失去了他们的信号。”消防员艰难地说,“目前搜救还在进行,但是……情况很不乐观。那一片区域非常危险,大型设备很难进入,只能靠人工和搜救犬……”
Becky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旁边的保镖及时扶住。
不乐观……危险……失去信号……
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下来。
“带我去!求求你带我去那个地方!”Becky泣不成声,几乎要跪下哀求。
“那边太危险了!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坍塌!专业救援队都在尽全力……”
“我不怕!”Becky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却眼神无比坚定,“我是她的妻子!我必须去!就算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这句近乎誓言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最终,在Becky的坚持和父亲那边持续施加的影响下,救援队同意让她在相对安全的边缘地带等待,并允许一名队员带她到尽可能近的观察点。
越是靠近那片废墟,Becky的心就越是揪痛。满目疮痍,断裂的钢筋水泥狰狞地裸露着,搜救人员和小型机械在小心翼翼地作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和疲惫。
希望渺茫。
Becky站在警戒线外,望着那片吞噬了Freen的废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在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后悔当初那样残忍地指责她,后悔提出离婚,后悔没有给她更多的耐心和理解,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她平静表面下的痛苦挣扎……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绝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她会抱紧她,告诉她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来……
可是,还有机会吗?
“Freen……”她望着废墟,低声呢喃,泪水模糊了视线,“对不起……我来了……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就在这时,废墟深处,似乎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骚动和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