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件事,临曦并没有放在心上。
诚然,她蛮喜欢邪月的脸,但这种喜欢比喜欢路边遇到的一只漂亮的小猫小狗的程度也多不到哪里去:摸摸可以,但并不打算捡回家,也不至于念念不忘。
她很忙,平时要跟着光翎斗罗修炼,要做功课,每天要去斗罗殿给死去的老前辈们念念经文,梦里也要跟着妈妈学习;而梦里能看的书毕竟是有限的,已经没法满足她日渐膨胀的阅读欲了。
该怎么办呢?妈妈说,为有源头活水来,如果要靠她自己写书给自己看,那她这辈子也不用干别的事了,那就让别人来写。
好在武魂殿在这件事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要传教,稍微高级点的武魂殿里一般都有印刷教典小册子的工具,在经过她连比划带写画的描述后,工匠们对印刷工具进行了改良,又大大提高了印刷效率。
她先是试着印了几部节奏短平快情节通俗易懂的小说,也许是魂师们的娱乐活动实在太过匮乏——不然大斗魂场的票也不会卖的这么好——也许是因为爽文就是人们经久不衰的爱好,书的销路竟然还挺好。
而且受书热销的影响,的确有不少人被激发出了创作热情,有写衍生同人文的,也有写原创故事的;奈何出版业实在不发达,有的人写了书,也只能在同好圈内小范围地传播,于是她又顺手创办了杂志和报纸,用来吸纳那些天马行空的投稿——顺带一提,教皇殿那边很欣赏后者这种即时性强传播性广的媒介,偷偷过来取过经,不过他们宣传的主要是教皇的光辉事迹就……这和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但受此启发,她又认认真真地翻了一遍斗罗殿户主们的事迹,把它们浓缩提炼成技能,配上画手精心绘制的卡面,开发出了一套名为《斗罗杀》的桌上卡牌游戏……卖的比书还好!粉丝经济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反正会在斗罗殿安葬的封号斗罗大多都是孤家寡人,用他们的形象事迹也不会有隔了十好几代的宗族后代来找她麻烦,再说真有人找来她也不会心虚——她可尊重前辈们了,从来不会刻意丑化任何一个人。
总之,依靠这套文娱产业,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缺钱花;但即便如此,也依然不够。
缺人,还是缺人,斗罗大陆上的基础教育体系实在是太差劲了,就算她想扫盲,识字的人除了魂师就是贵族,她也只能从这两类群体里挖人……鉴于贵族比较难搞,还是先从魂师里下手吧。
但对她要去武魂殿学院上学这件事,她的老师光翎斗罗很有不同看法。
他倒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嘟嘟囔囔地表达了不满:“学院的老师能有老夫教得好吗?”
临曦想了想:“……这个倒也说不准?”
光翎斗罗更不高兴了,伸手使劲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怎么说话呢。”
“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皮一下很开心的临曦见好就收 ,还是哄了一下将要变成空巢老人的老师,“或者您也可以去学校看我啊,反正就在武魂城里。”
“免了。”光翎斗罗傲娇地哼了一声,“老夫才不想被那群小鬼当猴子看。”
他看着顶着一头炸开的头毛的小徒弟,忽然间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
临曦笑眯眯道:“我以后还会长得更高的。”
她以“沧瞳”的身份低调地入学了武魂殿学院,但很快她就发现……它和她想象中的“学校”就很不一样。
没有对知识的渴望,只有对力量的追求,实力为尊,战斗不止……倒也不能说是坏事,但烈度是不是过头了些?每次她想和他们套套近乎加深了解,不论用什么话题切入,到最后都会拐到“要不咱们去打一架吧”。
……出现这种情况,显而易见的,肯定是他们其中有一方的沟通技巧出现了问题,她觉得这应该不是她的错。
沧瞳对打架这件事自然是敬谢不敏的,怎么,她以前每天被光翎斗罗打还不够,还要再在学院里打车轮战?她又不是受虐狂。
理所当然的,她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大失败:和同学聊不到一起去。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对她有了一些猜测。
沧瞳不喜欢打架,所以才会一再拒绝约战邀请;但满脑子只有战斗!爽!的武魂殿学院的学生是理解不了这个逻辑的。
在他们看来,你不应战,就是不敢打,顺着这个思路,就难免有人怀疑起了沧瞳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在武魂殿学院,关系户是绝对当不成人上人的,恰恰相反,哪怕是红衣主教的子嗣,没有足够的实力立身,也只能落得个灰溜溜滚出校门的下场,因为在主教之上,还有会公正地裁定一切的教皇冕下。
这个漂亮的小女孩不是第一个,但每个人都希望她是最后一个。
沧瞳当然不是个迟钝的笨蛋,她很轻易地察觉到了那些在她背后悄悄交换的隐晦眼神,不过要她说,这帮人根本就不适合搞什么阴谋诡计,还是直接动手比较适合他们。
……所以一手抓住从背后挥来的拳头,回身反手把来人摁到墙面上时,她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点意外的情绪。
……所以说讨论了半天想出来对付她的方法就是偷袭吗?还是高估他们了。
被那看似纤细的手腕紧紧桎梏住的张萍有些吃惊地睁圆了漂亮的眼睛,反应迅速地抬腿踢向沧瞳的颈侧,被后者用手肘挡住了小腿,再无法寸进分毫。
几番拆招下来,她没占到半点上风,神情却愈发跃跃欲试起来:“好身手……既然这样,我们竞技场上再来比过!”
看来只能打一场了,不然她大概会始终无法融入这里,沧瞳微笑着点了点头:“行吧。”
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这场争斗的形势。
张萍的武魂是金腰飞燕,敏攻系魂师,马上就要突破进30级,在学院里也算是被师长寄予厚望的优等生,在两个人一起站上竞技场的平台时,没有一个人看好先前一直“畏怯避战”的沧瞳。
她释放了武魂,将那把造型精巧、近似于光质化的长弓握在手中,神情平淡。
远程武器面对敏攻系魂师竟然不知道第一时间拉开距离,看着发动攻势的张萍,一些因为沧瞳的容貌还对她残存有些许好感的看客已经给她判定败局了。
但就是在张萍趋近眼前的那一刻,沧瞳动了。
撩、绊、挥弓,几息之内,张萍已经被她用弓臂抵着脖颈按到了地上,她屈膝顶住她的肩膀,瓦解了她所有尝试起身的努力。
三招,胜负已分,而沧瞳甚至自始至终没有使用魂技。
她知晓弓兵近战是劣势,因而一直在着意练习这方面的技巧,才有了这套近战弓斗术,主要是胧月弓本身足够坚硬,和大部分兵器都能碰一碰。
张萍绝非那种输了还要撒泼打滚耍赖的人,她因为实力而质疑沧瞳,现在见她这么干净利落地制住了自己,便心服口服:“你现在的魂力是?”
沧瞳确认了她没有再战的意图,松开了对她的桎梏,慢慢站起身来:“三十二级强攻系战魂师。”
张萍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十二级?!你……你比我还小几岁吧?”她看着她的目光中难掩惊叹,“你这么厉害,先前为什么要一直避战?”
……该怎么用能让这些战斗狂理解的方式委婉地说明“我对斗蛐蛐不感兴趣,也不想当蛐蛐”呢?沧瞳沉默了一下,慢吞吞道:“其实我更喜欢打牌。”
张萍:?
她有些迷惑,但并未细想,从地上跳起来后,落落大方地向沧瞳伸出手来:“你既赢了我,往后我便服你——到我赢你的那天。”
沧瞳笑了笑,和她虚虚握了一下手,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服我?”
“因为你现在比我强啊。”张萍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答道。
“那以后,你要是遇到了更强的人,也服他们?”
“自然是这样的。”
沧瞳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一瞬间,她变成了这所学院里最受欢迎的人,每个人都热情地围上来和她说话,全然不见先前的冷眼,她微笑着点头,得体地一一回应。
起风了,风吹动她额前淡金色的碎发,却无法让那双静而深远的蓝眸生出一丝涟漪,她看向高处的看台,偏转落下的日光将她的面容笼在一片空茫的白里。
她像是在看着他,却又像根本没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