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哲扯了下嘴角,那弧度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所谓的“睡个好觉”,就像一个恶毒的玩笑。
窗外城市的霓虹正妖娆地闪烁,车流声隐隐传来,属于这座不夜城的喧嚣才刚刚开始。
一片歌舞升平,与他此刻胸腔里荒芜冰冷的战场形成触目惊心的反差。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残留的噩梦画面碎片还在刺激着神经末梢,仿佛那池水的寒气已渗入骨髓。
他伸手,精准无误地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
里面很空,只有一个小小的棕色药瓶孤零零地躺在抽屉深处,像一颗冰冷的救星。
拧开瓶盖,塑料瓶壁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几粒白色的小药丸在掌心滚动,圆润、小巧,带着化学制剂特有的微苦气息。
它们安静地躺在掌纹里,向他许诺一个短暂的、无知无觉的避难所。
助眠药。
能让他暂时摆脱那些缠绕不休的过往幽灵。
傅明哲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药丸。
他低着头,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模糊光晕,将他半边脸隐在更深的阴影里。
看不清表情,只有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几粒药丸似乎承受着千钧重压。
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像一个凝固的雕像。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脑海中翻腾的是药效发作后的短暂安宁,还是更深沉的自控失效后的未知深渊?
是对药物本身的抗拒,还是对那个只能依靠外力才能逃避软弱的自我的……厌恶?
无人知晓。
最终,那几粒白色的小药丸,连同那些无声的挣扎与权衡,被他倏地尽数倒回了药瓶里。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干脆。
“啪嗒。”盖子被重新盖上。
药瓶被重新掷回抽屉深处,如同丢开一件不光彩的武器。
药瓶碰撞抽屉的声音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白天助手那带着烟火气的闲聊碎片忽然在脑海中闪现——
“傅医生,您知道新店后街那片夜市吗?开了好久了,东西便宜又地道!”
“小馄饨、炒粉干、烤串……啧啧,尤其是那家‘老张头猪脚饭’,排队排疯喽!”
市井的热闹喧嚣、食物沸腾的香气、混乱嘈杂的人声……
这与消毒水和冰冷爬宠鳞片味道截然不同的活色生香,此刻却诡异地构成了一种反向吸引力。
并非渴望,更像是一种逃离。
逃离这间冰冷卧室,逃离残留的噩梦气息,逃离对化学慰藉的依赖诱惑。
行尸走肉般挪下床,“正好饿了。”
他懒得再穿那些熨帖昂贵的衬衫西裤,随手扯过一件最普通的深色T恤和一条柔软的灰色运动裤套上,外面罩一件连帽的黑色薄款冲锋衣,拉链没拉到底,领口随意敞着。
最后抄起玄关台子上的钥匙和手机,甚至没看镜子一眼,因此没看见自己眼底那一圈青黑。
推开门,楼道里清冷的气息混合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尘埃味扑面而来。
傅明哲没有丝毫迟疑,迈步融入了霓虹斑斓、车流喧嚣的都市夜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