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重重坐了进去，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脊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椅背，汪硕才像是终于从某种窒息的束缚中短暂解脱。
他微微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线条冷硬的侧脸埋在一片朦胧的阴影里。
一只手粗暴地捋过汗湿发硬的额发，指缝间隐约可见几道浅浅的、还未彻底愈合的抓痕—一那是他自己失控时留下的杰作。
另一只手伸进西装内袋，摸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沉重的金属打火机。
烟盒被捏得有些变形。
啪嗒。
咔哒。
一连串微小急促的声音后，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跳跃出来，点燃了香烟。
汪硕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笼罩着他沉默而疲惫的侧影。
烟草的气息迅速弥漫开，带着焦躁的微苦，试图驱散空气中残余的药味和那若有若无的、属于苏砚身上的冷冽气息。
他盯着缭绕的烟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阴影和烟气的遮掩下，如同暴风雨席卷过后、堆满断壁残垣和未烬余火的废墟战场。
冰冷的锐利已被彻底摧毁、磨平，只剩下大片浑浊的暗涌、烧灼过后的余烬灰暗下大片浑浊的暗涌、烧灼过后的余烬灰暗。
以及某种极其沉重的、连他自己都难以解读的钝痛与混乱，翻腾不息。
没有人能从那片废墟般的眼底窥探到他此刻一丝一毫真实的情绪。
只有那只扶着香烟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烟草的辛辣气味像条毒蛇，丝丝缕缕在浑浊的空气中盘旋。
汪硕猛吸了一口，任由滚烫的烟雾顺着喉咙一路灼烧进肺里，试图用那一点刺激的刺痛压住心口处更尖锐、更无处发泄的痛楚和烦乱。
他斜睨着眼，烟雾弥漫的视野里，窗外铅灰色的天幕低垂。
苏砚。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铁锈的腥气和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咬牙切齿。
“呵•⋯”一声低沉压抑、辨不清是冷笑还是自嘲的嗤响从齿缝里挤出。
汪硕叼着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角落里明灭不定。
他将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眼皮疲惫地聋拉下来，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深重的阴影。
烟灰无声地从他指缝间飘落，带着一种被遗弃般的颓败姿态。
意识却并未沉入黑暗。
烟雾缭绕中，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骤然变淡，空气里弥漫开清冷的、似有若无的栀子白兰花香气。
光线变了，从压抑的灰蓝褪变成夏末午后慵懒温暖的琥珀色，带着蝉呜的嗡响背景音，慵懒地流淌开来。
眼前是帝都东郊那座沉甸甸的老宅花园。
巨大的香樟树投下斑驳的浓荫，光斑在精心修剪过的如茵草地上跳跃。
雕花铁艺的秋千微微晃着，一个纤细得过分、几乎要被宽大藤椅吞没的身影陷在那里。
是十五岁的苏砚。
他穿着细亚麻米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方一点，露出两截骨感鲜明的手腕，伶仃得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阳光穿透叶隙落在他脸上，那张面孔还带着少年人未曾完全褪去的稚气柔润，但那种近乎病态的清透感已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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