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已决

言温树的指甲在那刻夏腕间留下的月牙形红痕渐渐淡去，她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像是触到了烧红的烙铁。培育舱的藤蔓在爆裂的营养液中无力地抽搐，金属枝条扭曲成的■■图案正在融化，她望着自己在残液里变形的倒影。

“对、对不起……”

那刻夏垂眸整理袖口，被抓皱的白大褂布料下，脉搏仍在剧烈跳动。他早该料到「记忆残晶」的冲击会让她失控，却还是被她眼中骤然迸发的恨意刺痛。

“不必道歉。”他转身擦拭被营养液弄脏的操作台，抹布在金属表面擦出刺耳的声响，“你有权愤怒。”

少女蹲下身捡拾散落的数据板，指节泛白。她忽然将图纸以极轻的力度摔在桌上：“我不信！”全息星图残留的数据流在她周身游走，映得她眼底泛起血色，“就算「忆庭之镜」是牢笼，我也能找到冲破它的方法。您说我曾是最接近真相的人，那我一定有特殊能力！”

那刻夏的动作顿住。窗外永昼的白光透过实验室穹顶，在他镜片上折射出冷冽的光。他何尝不想告诉她，失忆前的言温树是百年难遇的「忆者」，能在镜面回廊中撕开时空裂缝；可如今他不过是知晓皮毛的研究者，在神明设下的棋局里举步维艰。

“你想帮我？”他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苦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对抗什么。那些白袍人、镜面回廊的守护者、操控忆庭之镜的‘神明’……这些年我收集的线索不过是冰山一角。”他扯开领口的纽扣，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纹路，“你以为我不想恢复记忆？但有些真相，比遗忘更可怕。”

言温树怔怔望着他的伤痕，记忆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她突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自己将镜面残片刺进胸口，鲜血在镜面上绽开成曼陀罗花的形状。那刻夏当时就在她身边，白大褂溅满血渍，却固执地将她护在怀里。

“我不需要真相。”她突然抓起那块带血的镜面残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我只要想起怎么使用忆庭之镜，怎么撕开镜面回廊的大门——您说过我是最接近真相的人，那我就能成为您的利刃。”

实验室陷入死寂。培育舱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只有通风系统的嗡鸣在空旷的空间回荡。那刻夏望着少女倔强的侧脸，恍惚间又看到多年前那个在废墟中醒来的女孩，明明满身伤痕，却举着镜面碎片对着星空大笑。

“我不是忆者。”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关于「忆庭之镜」的使用方法、你的能力，我一无所知。这些年我收集的古籍、做的实验，不过是在黑暗中摸索。”他走到全息星图残骸前，伸手触碰坍缩的翁法罗斯坐标，“但如果你执意要找回记忆……”

“我意已决。”言温树将数据板重新启动，破损的列车图纸在她眼前展开，“从今天起，我们一起研究这些异常数据。或许答案，就藏在翁法罗斯坍缩的边界里。”

那刻夏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喉咙发紧。窗外永昼依旧，培育舱的藤蔓却开始重新生长，金属枝条在废墟中蜿蜒，渐渐勾勒出新的图案。他转身继续整理实验器材，白大褂下摆扫过一地狼藉。

“好，那就一起。”

此后的日子，实验室里只剩下数据翻页的轻响和仪器运转的嗡鸣。两人之间再无多余话语，却在某个深夜，同时发现了同组加密数据——那是一串由■■纹路组成的坐标，指向翁法罗斯最深处的禁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