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晨光透过实验室穹顶的缝隙渗进来，在言温树蜷缩的身影上镀了层淡淡的金。她裹着毛绒毯子，睫毛轻颤，在睡梦中呓语不断。记忆如镜面碎片般在她脑海中拼凑——幽深的回廊里，无数镜面折射出扭曲的光影，她赤足奔跑，身后黑袍人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突然，某面镜子泛起涟漪，她伸手触碰，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猛地从梦中惊醒。

“咳、咳咳……”喉咙里像卡了个轮胎，火辣辣地疼。言温树费力地撑起身子，却发现鼻腔堵塞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后腰和肩膀传来阵阵酸痛，昨夜被那刻夏踹下床的记忆涌入脑海。

“醒了？”清冷的声音从操作台传来。那刻夏正专注地调试着全息星图，白大褂下隐约露出大地兽睡衣的衣角。他转身时，瞥见言温树通红的鼻头和蔫巴巴的模样，动作顿了顿。

“流鼻涕了。”

言温树抽了抽鼻子，声音闷得像含着棉花：“老师，我梦见「忆庭之镜」了！有「记忆回廊」，还有……”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蜷缩成虾米，毛绒毯子从肩头滑落。

那刻夏皱了皱眉，抓起一旁的电子测温仪快步走来。金属探头贴上她额头的瞬间，言温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38.5℃。”他盯着显示屏，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让你回宿舍偏不听，现在好了，发烧了。”

“可是我真的梦见了……”言温树还想辩解，却被一阵眩晕打断。她眼前发黑，身子一晃，却落入一个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怀抱。那刻夏的体温透过毛绒睡衣传来，竟意外地温暖。

“闭嘴。”他把人往床上拽，动作却轻得像对待易碎品。

言温树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看着那刻夏转身翻找医药箱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高冷了。金属抽屉被拉开的声响中，她听见自己混沌的思绪里，镜面回廊的画面仍在不断闪回。

“张嘴。”那刻夏捏着退烧药瓶蹲在床边，另一只手端着温水。

言温树乖乖照做，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她却盯着他白大褂下露出的大地兽尾巴，忍不住笑出声：“老师，您还穿着睡衣。”

“少废话。”那刻夏耳尖泛红，把水杯重重放在床头柜上。他转身去调节恒温系统，却偷偷把温度调高了两度。培育舱的藤蔓似乎察觉到异常，轻轻晃动起来，金属枝条发出细微的嗡鸣。

言温树昏昏沉沉地躺着，记忆与现实交织。退烧药的作用让她的意识在虚实之间来回飘荡。她又一次陷入梦境，「记忆回廊」在眼前无限延伸，而这次，画面却突然定格在自己宿舍的落地镜上。镜中倒影诡异地冲她微笑，镜框边缘扭曲的藤蔓纹路竟开始缓缓蠕动，化作一扇通往未知的门。

“老师……镜子……”她在呓语中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床单。那刻夏正低头翻阅古籍，听见声音猛地抬头，手中泛黄的书页被攥出褶皱。他走到床边，看到言温树烧得通红的脸颊，以及她紧蹙的眉头，似乎正与梦境中的什么激烈对抗。

“宿舍的镜子……是入口……”言温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那刻夏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迅速闪过她宿舍里那面古怪的镜子——每次靠近时倒影的延迟，镜面边缘雕刻的藤蔓，此刻都串联成清晰的线索。

培育舱的藤蔓突然疯狂扭动，金属枝条撞击玻璃发出急促的声响，仿佛也在印证这个惊人的发现。那刻夏伸手抚上言温树的额头，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却被她反手握住。

“我看见了……镜子在流血……黑袍人从里面出来……”

“别想了。”那刻夏声音沙哑，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言温树在药物作用下渐渐睡去，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那刻夏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全息星图上坍缩的翁法罗斯坐标。如果宿舍的镜子真是入口，那么这些年他们在实验室的所有研究，竟都与真相近在咫尺。他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比想象中轻柔。

那刻夏的身体僵住。他低头看着言温树烧得通红的脸颊，看着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汗珠，心脏突然不受控地加速。

“先养病。”他抽回手，却顺手掖紧了她的被角，自言自语，“等你好了，再去验证。”

窗外的永昼不知何时变得柔和，月光石吊灯自动亮起，在天花板投下藤蔓状的光影。那刻夏坐在床边，翻看着古籍，时不时伸手探探言温树的额头。培育舱的藤蔓慢慢缠绕成药瓶的形状，金属枝条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