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文1

第一章：白色邀请函

陈默用拇指抹去信封边缘的血迹时，注意到那滴血不是他的。暗红色的液体在白色纸面上洇开，像一朵绽放的罂粟花。信封上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用烫金字体印着的"陈默先生亲启"。

他站在公寓走廊昏黄的灯光下，听见母亲在屋里又一轮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药瓶倒在茶几上的声音清脆得像骨头断裂。陈默把沾血的信封塞进西装内袋，金属门把手在他掌心冷得像停尸房的抽屉。

三天后，陈默穿着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站在郊区一栋纯白色建筑前。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阳光，刺得他视网膜发痛。信封里的邀请函写着"高薪实验志愿者招募"，报酬数字后面跟着的零足够支付母亲三年的靶向治疗费用。

"陈先生，欢迎来到新纪元生物科技研究所。"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陈默的肩胛骨下意识收紧。转身时他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镜片后的眼睛像两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黑珍珠。

"我是周雪教授。"她伸出手，指甲修剪得过于整齐，"你的体检报告很完美。"

陈默注意到她没说"你好"。

研究所内部比外观大得多。电梯向下运行了至少三十秒，陈默的耳膜因气压变化嗡嗡作响。走廊两侧的实验室里，穿防护服的身影在蓝色液体培养罐间穿梭，那些罐子里漂浮着的东西让陈默的胃袋抽搐起来。

"那是基因编辑的灵长类动物。"周教授顺着他的视线解释，"肌肉密度增加300%，痛觉神经切除。"

最后一个词像冰锥扎进陈默太阳穴。他们停在一扇灰色金属门前，门上的电子屏显示着"07号实验间"。

"我们需要你在未来三个月内接受十二次血清注射。"周教授刷卡时，陈默看见她手腕内侧有条蜈蚣状的疤痕，"每次注射后观察72小时。"

"血清的作用是？"

"细胞活化。"她推开门，不锈钢台面上摆着一支装有琥珀色液体的注射器，"简单说，让你变得不容易死。"

注射过程比陈默想象的快。针头拔出时他数到第七下心跳，然后世界突然倾斜。周教授的脸在视野里分裂成三个，她嘴唇开合的声音隔着棉花传来："第一阶段反应很正常。"

陈默倒下去时看见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里，有双不属于人类的黄色眼睛正盯着他。

第二章：蜕皮

陈默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醒来。观察室的墙壁是某种软性材质，他指甲划过时留下白色痕迹又慢慢复原。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日期已经过去两天，他的舌头尝到铁锈味，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但伤口正在愈合。

陈默用舌尖抵着破损处，感受着组织生长的细微蠕动。这种体验像是看着快进一万倍的伤口结痂过程。当他扯开病号服领口时，发现锁骨下方出现了鳞片状纹路，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细胞更新速度超出预期。"周教授的声音从头顶的扬声器传来，"能下床吗？"

陈默的脚掌接触地面时，发现自己的足弓变得更高。他走到镜前，看见瞳孔变成了类似猫科的竖瞳。镜子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第七代观察镜·防爆型。

这不对劲。

常规医学实验不需要防爆镜子。陈默转身时，观察室的门无声滑开。走廊尽头的电梯正在下行，显示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最后停在"-7F"。陈默从没听说过哪家研究所需要七层地下室。

好奇心像蛛网粘住他的四肢。陈默跟着一个推着器械车的护士溜进电梯，在对方到达楼层后继续按下"-7F"。电梯下降时他听见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低头看见自己指甲缝里渗出淡黄色组织液。

地下七层的走廊铺着吸音材质，脚步声被吞吃得干干净净。通风系统在这里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喘息，陈默贴着墙壁前进，直到听见周教授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出。

"07号实验体已进入蜕皮期，但前额叶抑制器效果在减弱。"

"再增加5%的异种基因表达量。"另一个苍老的男声回答，"理事会要看的是突破物种界限的成果，不是又一个人形失败品。"

陈默的视网膜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他踉跄着趴到门缝上，看见房间里十几个显示屏同时播放着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全是他在观察室里的影像。周教授身边的白发老人正指着其中一段放大的细胞分析图："看这个端粒酶活性，他已经开始量子隧穿了。"

"但代价是海马体持续萎缩。"周教授调出另一组数据，"上次记忆测试他忘了自己高中母校的名字。"

陈默的膝盖撞到消防栓时，才发现自己的关节正在反向弯曲。他跌跌撞撞逃向电梯，却在拐角处撞上一辆推车。白布滑落的瞬间，他看见推车上固定着一具类人生物——那东西长着六只不对称的眼睛，胸腔像花瓣一样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着的两枚心脏。

"你不该在这里。"护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针头扎进陈默颈动脉时带着薄荷味的凉意，"睡吧，蜕皮期会做梦是正常的。"

陈默在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手臂皮肤下游走的鳞片状凸起。

第三章：非人

第七次注射后，陈默开始品尝到颜色。

周教授的白大褂是氯化钠的咸涩，观察室的墙壁散发着二氧化硅的粉尘味。当他用新生的尖牙撕开医用纱布时，尝到了聚乙烯分子链断裂释放的甜味。这些信息像洪水般涌入他正在重构的大脑，每一种物质都在向他展示其原子层面的构成。

"血清在改造你的感官系统。"周教授记录着他眼角膜增厚的速度，"现在你能看见多少种红外光谱？"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声带正在蜕变成某种震动频率更高的器官，每次发声都像吞下碎玻璃。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期待每周的注射——那些琥珀色液体流入血管时带来的快感胜过任何毒品，他能听见自己骨髓欢呼的声音。

某天深夜，陈默用指甲划开观察室的软墙逃了出来。变异后的视觉让他能在完全黑暗中视物，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在他眼中只是一个个发热的红色光点。他避开巡逻的保安——那些人身上散发着β-受体阻滞剂的味道——潜入了资料室。

档案柜里塞满了标着"进化部"的文件夹。陈默翻开最近的一份，看见自己的照片贴在"07号实验体"下方，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观测记录：

「D-42：四肢关节完成逆向重构，尾椎骨生长加速」

「D-39：观察到量子纠缠态脑电波，持续37秒」

「D-37：实验体在睡眠中无意识穿透2cm钢板」

最后一份文件袋里装着其他志愿者的照片。陈默看见第一张是个年轻女孩，标注着"02号：鳞化完成度87%"，照片里的身体覆盖着虹彩蛇鳞。往后翻动的每一页都更加恐怖——长出昆虫复眼的男人，脊柱延伸成外骨骼的少年，半个身体变成植物组织的老人。所有文件右下角都盖着同样的红色印章：销毁处置完毕。

陈默的指关节发出爆响，新生的骨刺刺破指尖。资料室的门突然打开，周教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第十次注射要用的血清。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陈默？"她走近时，陈默闻到她血液里抗癌药物的味道，"不是因为你的体检数据，而是你签协议时甚至没问实验风险。"

针头刺入肘静脉的瞬间，陈默看见自己左手指甲变成了半透明的角质钩爪。周教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人类进化需要抛弃恐惧，你现在成为新物种的胚胎了。"

陈默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一连串高频震动。墙壁在他的新感官里融化消失，他看见研究所地下如同蜂巢般布满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蜷缩着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生物。最底层的巨大舱室里，有个长着周教授面孔的类人生物正对着监控屏幕微笑，她的下半身已经和某种节肢动物的腹部融合。

"欢迎来到真实的进化树。"周教授按住他正在裂开的头骨，"别担心，等额叶完全重塑，你就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人类了。"

陈默最后的人类记忆是母亲咳嗽的声音。他张开嘴，发出的却是某种昆虫求偶时的高频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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