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香,漫过青藤爬满的教学楼外墙时,莎莎正趴在高二(3)班的课桌上数试卷上的红叉。窗外的篮球场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混着男生们的笑闹,像根调皮的羽毛,总往人耳朵里钻。
“发什么呆呢?”后桌的林晓戳了戳她的背,“余宇涵他们队又赢了,你不去看看?”
莎莎笔尖一顿,红墨水在试卷上洇出个小点儿。她把试卷往抽屉里塞了塞,扯了扯校服袖口:“不去,还有好多作业没写。”
林晓啧啧两声,转头跟同桌咬耳朵:“你看她那耳朵红的,还说不想去。”
莎莎假装没听见,却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篮球场边围了圈人,穿白色球衣的男生正被队友架着往天上抛,阳光顺着他扬起的发梢滑下来,把轮廓镀得发亮。是余宇涵。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高一开学那天。他抱着一摞新书从楼梯上下来,转角处没留神撞了她个满怀。她手里的笔记本散了一地,其中一页飘到他脚边,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蹲下来捡,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把笔记本递回来,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我叫余宇涵,三班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会因为撞了人就脸红的男生,在篮球场上能跑得比风还快。
放学铃声刚响,莎莎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路过篮球场时被个飞来的篮球砸中了后背。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作业本散了一地。
“抱歉!”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慌张。
莎莎转身时,正撞见余宇涵朝她跑过来。他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白色球衣湿了大半,贴在紧实的肩膀上。他弯腰帮她捡作业本,手指不小心碰到她掉在地上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周三下午去图书馆补数学”。
“没事吧?”他把作业本摞整齐递过来,目光在便利贴上停了两秒,“砸疼了吗?”
“没事。”莎莎接过作业本抱在怀里,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篮球磨出来的,“你们继续玩。”
他却没动,盯着她的后背看了两眼:“真没事?我看你刚才晃了一下。”
“真的没事。”莎莎往后退了半步,想躲开他的视线,“我还要去交作业。”
“我帮你拿吧。”他不由分说地接过她怀里的作业本,“正好我也得去办公室问点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偶尔会碰到她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碰一下就缩回去。莎莎数着地上的格子砖,听见他忽然说:“你数学不太好?”
她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嗯。”
“我数学还行。”他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试探,“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讲讲题。”
莎莎猛地抬头,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他眼里盛着夕阳的光,还有点藏不住的期待。她慌忙低下头,耳朵又开始发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笑起来,声音里像撒了把糖,“就当……赔罪了,刚才砸到你。”
办公室的门就在前面,莎莎看着他抱着作业本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二)
第一次去图书馆补课,莎莎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她选了靠窗的位置,把数学课本摊开,手指在“函数”两个字上划来划去,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桌上的柠檬水换了第三口气泡时,余宇涵才背着书包跑进来。他额头上带着薄汗,手里拎着两个纸袋:“抱歉来晚了,刚才教练拖堂了。”
他把纸袋往桌上一放,里面是刚买的草莓蛋糕,还冒着丝丝凉气。“给你的,赔罪。”他挠了挠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最经典的。”
蛋糕上的草莓红得发亮,莎莎拿起叉子戳了戳,奶油沾在嘴角。余宇涵递过来一张纸巾,目光在她嘴角停留了两秒,耳尖悄悄红了。
“先做题吧。”莎莎赶紧把蛋糕推到一边,翻开练习册,“这道题我看了半天,还是不会。”
余宇涵凑过来,肩膀偶尔会碰到她的。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混着蛋糕的甜香,往莎莎鼻子里钻。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声音放得很低:“你看,这里应该先求定义域,然后……”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莎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课本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函数,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补完课往外走时,天已经擦黑了。路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路过便利店时,余宇涵进去买了两瓶牛奶,把其中一瓶递给莎莎:“温的,刚才看你好像有点冷。”
莎莎握着温热的牛奶瓶,指尖暖融融的。她想起上周体育课,她来例假肚子疼,趴在操场边的看台上休息,余宇涵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暖水袋塞给她,说是“借你用用,我妈给我备的”。后来林晓跟她说,那天他跑遍了学校附近的小卖部,才买到那个暖水袋。
“下周三还来吗?”快到路口时,余宇涵忽然问。
莎莎点点头:“嗯。”
“那我提前占位置。”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对了,下周六我们队有比赛,你……有空来看吗?”
莎莎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看着脚尖:“应该有空。”
“太好了!”他眼睛亮起来,“我穿7号球衣,你别认错了。”
“不会认错的。”莎莎小声说。她怎么会认错呢?他的7号球衣,在球场上那么显眼。
路口的风吹过来,带着夏夜的凉爽。莎莎看着余宇涵跑远的背影,手里的牛奶还温着,甜丝丝的暖意从指尖一直漫到心里。
(三)
周六的篮球赛,莎莎去得很早。她选了看台上靠边的位置,手里攥着瓶矿泉水,手心全是汗。
球员们热身的时候,余宇涵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看台上瞟。每次对上莎莎的目光,他就赶紧转过头去,耳根却红得厉害。
比赛开始后,莎莎的心一直悬着。余宇涵在球场上跑得飞快,运球、突破、上篮,动作干脆利落。每当他投进一个球,就会往看台上看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中场休息时,余宇涵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隔着栏杆递过来一瓶运动饮料:“给你的。”
“你自己喝吧。”莎莎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这个解渴。”
他接过去,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刚才那个三分球,看到了吗?”他有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看到了,很厉害。”莎莎由衷地说。
“等赢了比赛,请你吃冰棍。”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下半场的比赛打得很胶着,最后两分钟,对方追平了比分。莎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
最后十秒,余宇涵拿到球,在三分线外急停、起跳、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进篮筐。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全场沸腾起来,队友们冲过来把余宇涵抱住,往天上抛。他在空中的时候,还不忘往看台上看,正好对上莎莎的目光,笑得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去小卖部买冰棍的路上,余宇涵的脚步轻快得像在飘。他给莎莎挑了个草莓味的,自己拿了个绿豆味的。
“刚才那个球,其实有点运气成分。”他舔了口冰棍,含糊不清地说。
“才不是,是你厉害。”莎莎咬了口草莓味的冰棍,甜丝丝的凉意漫过舌尖。
两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慢慢吃着冰棍。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碰到一起,又悄悄分开。
“莎莎,”余宇涵忽然开口,声音有点紧张,“我……”
“嗯?”莎莎转头看他。
他张了张嘴,好像在鼓足勇气。就在这时,林晓带着几个同学跑过来:“余宇涵,厉害啊!请客请客!”
余宇涵把剩下的半根冰棍塞进嘴里,含糊地应着,看向莎莎的眼神里带着点遗憾。
莎莎心里也有点失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她看着他被同学们簇拥着往校外走,手里的冰棍慢慢融化,甜腻的汁水沾在手指上。
(四)
从那天起,余宇涵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还是会在图书馆给莎莎讲题,还是会在路过便利店时给她买牛奶,但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点莎莎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会在讲题的时候,故意放慢语速,让肩膀离她更近一点;会在买牛奶的时候,记得她喜欢喝甜牛奶,每次都给她挑带糖的;会在篮球训练结束后,绕远路跟她一起走一段,哪怕只是到路口。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补课,图书馆里人很少。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这道题你再做一遍试试。”余宇涵把练习册推到莎莎面前。
莎莎咬着笔杆,皱着眉头算了半天,还是没算对。她泄气地把笔一扔:“我是不是很笨啊?”
“才不笨。”余宇涵捡起笔,握住她的手,在草稿纸上写,“你看,这里应该这样……”
他的手心很暖,裹着她的手,轻轻在纸上滑动。莎莎的心跳得飞快,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雨水的清新,让人有点晕乎乎的。
写完最后一个步骤,余宇涵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他像触电似的松开,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莎莎低下头,假装看练习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雨越下越大,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挤满了等着家长来接的学生。莎莎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发呆。
“没带伞?”余宇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两把伞,一把黑色的,一把印着小熊图案的。“这个给你。”他把小熊伞递给她,“我家离得近,跑回去就行。”
“那你怎么办?”莎莎接过伞,伞柄上还带着他的温度。
“我有这个。”他扬了扬手里的黑伞,“快走吧,雨要下大了。”
莎莎撑开伞,转身往雨里走。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余宇涵也撑开了伞,跟在她后面。
“你不是说跑回去吗?”她问。
“怕你一个人害怕。”他挠了挠头,“我送你到路口。”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沿偶尔碰到一起,溅起小小的水花。
快到路口时,余宇涵忽然停下脚步:“莎莎,我有话想跟你说。”
莎莎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过雨幕,落进莎莎耳朵里,“从高一撞了你那天起,就有点喜欢你了。后来看你帮我补笔记,看你在图书馆认真做题的样子,就越来越喜欢了。”
莎莎愣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的雨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在敲鼓。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突然,”余宇涵有点紧张地看着她,手紧紧攥着伞柄,指节都白了,“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想清楚了再说……”
“我也喜欢你。”莎莎打断他,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
余宇涵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你。”莎莎看着他,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从你把暖水袋塞给我的那天起,就有点喜欢了。”
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余宇涵看着莎莎,忽然笑起来,笑得像个傻子。他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抱住了她,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太好了。”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哽咽,“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只把我当朋友。”
莎莎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雨水的清新,还有点阳光的味道。她轻轻回抱住他,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
雨幕里,两把伞靠得很近,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心跳。
(五)
放暑假的第一天,余宇涵约莎莎去游乐园。他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裤,头发剪得短短的,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我们先去坐过山车吧!”他拉着莎莎的手,往过山车的方向跑,手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莎莎被他拉着,跑得上气不接,却笑得停不下来。阳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睫毛很长,跑起来的时候,头发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过山车启动的时候,莎莎吓得闭上了眼睛,紧紧攥着余宇涵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有力,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
当过山车冲到最高点又猛地往下坠时,莎莎忍不住尖叫起来。耳边传来余宇涵的笑声,他凑到她耳边喊:“别怕,有我呢!”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他的声音,却吹不散心里的甜。
从过山车上下来,莎莎腿都软了。余宇涵扶着她,往旁边的长椅走:“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他从包里拿出水,拧开瓶盖递过来。莎莎喝了两口,才感觉缓过来一点。“你刚才一点都不怕吗?”她问。
“有点怕,但看你吓得闭眼睛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他笑起来,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莎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慌忙低下头。
他们一起去坐旋转木马,余宇涵选了匹白色的马,莎莎选了旁边的独角兽。音乐响起,木马慢慢转动起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余宇涵一直看着莎莎,眼神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