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鲸群

梁晚慈组的任务，是带领游客游览梅尔伯恩的另一必打卡景点：海崖长廊。

这时节来海崖长廊不算很明智，冬天将至，海风大、浪也大，但其实也算别有意趣。车子行到最著名的十二门徒石，游客们十分期待，一下车被海风打个正着，衣袂纷飞，却还是不由为矗立在惊涛骇浪里的巨大石灰岩柱惊叹不已。

梁晚慈有些畏冷，拢严了围巾，站在人群里，抬眼看向眼前的好景色。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静下心来观过光，这一次没错过。风吹得天空青白色，浪花翻涌成白色，眼前波澜壮阔，实在很美。

周柯宇手中拿着一台小小的胶卷相机，是他早些时候在吉隆海边集市上淘来的二手货，他拍了两张风景照，然后看着眼前的身影，等着她转过身来。

梁晚慈“周柯宇，能不能替我拍两张照片？”

等到了。

即使保暖，她也懂得怎么保暖得漂亮，白色毛呢大衣配上红色围巾，明亮又不扎眼，胶卷相机不算太清晰的画质里，美得如同旧时代港风美人。

周柯宇“很漂亮，师姐。”

他没什么长篇大论的夸赞，这几个字就足够真心实意。梁晚慈听得弯了弯嘴角，没意识到自己近来笑容多得有些不合人设。

大巴在海崖长廊上行驶平稳，一路开进晚霞当中，此次行程走到尽头，来到了纳尔逊角。

金灿灿的夕阳洒下来，海面浮光跃金，每年5-11月，梅尔伯恩进入观鲸季，纳尔逊角是观鲸点之一。

周柯宇“但事实上，这里并不是鲸鱼活动最频繁的地点，大家不要抱太大希望，但这里的日落很美，我们可以尽情欣赏。”

周柯宇举着扩音器，声音温和，视线不自觉望向站在人群边缘的人。她正望着海面，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严浩翔的摄影设备五花八门，这一会又架好了相机准备拍日落，林时宵正分发从旁边咖啡厅买来的热可可。

大多数人的视野未到之处，海面泛起一道不寻常的波纹：

“等等——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海平线，一道巨大的黑影破开海面，水花四溅，在夕阳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不，不止它，一道道水柱升起，像海面上的大型喷泉，一小群南露脊鲸正在远处的海面上悠然游弋，更小一些的偶尔还会高高跃起，再重重砸回海面，激起千层浪花。

游客们瞬间沸腾，严浩翔手忙脚乱地调整相机，林时宵也暂时放下手中活计，拿出手机录像，周柯宇愣了一秒，然后快步走向人群边缘。

周柯宇“师姐——”

他怔住。

梁晚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鲸群，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张开，几乎忘了呼吸。

他能看到，她的眼眶微微红了。

周柯宇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不是那个清冷的、温和的、但也疏离的梁晚慈，而是最真实的震撼。她不再像先前那样不问世事，她也真正地感动于眼前关于自然和生命的奇观，海洋里的庞然大物，正在遥远的海面和渺小的人类打招呼。

双手抓紧栏杆，梁晚慈突然笑了。

不是礼貌性的微笑，不是镜头前不得已的浅笑，而是一个明亮的、孩子气的笑容。

梁晚慈“周柯宇，你看。”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微微发颤，她好像怕自己打扰这一刻的奇迹。

周柯宇的心脏猛然收紧。她总是喊他的名字，本来也没有更合适的称呼，但他知道，这一次和以前的千百次，都不一样。

周柯宇“嗯。”

他站到她的身边。

周柯宇“我看到了。”

他们站得很近，肩膀几乎贴着肩膀，梁晚慈没说话，也没躲闪，专注地看着海面，眼睛亮得不像话。

直到鲸群走远，她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前，她看向身边的人：

梁晚慈“谢谢你。”

周柯宇“谢我什么？”

梁晚慈“谢谢你带我看到鲸鱼。”

周柯宇摇摇头：

周柯宇“不是我带你看的，是鲸鱼想见你，它们自己选择来到这里。”

她静静看了他两秒，有许久的两秒，然后开口道：

梁晚慈“但如果没有你，我不会站在这里等它们。”

鲸群带来的震撼在人群里经久不散，四周本来嘈杂，周柯宇却觉得，这一瞬，世界好安静，只有他和站在对面的人。

暮色四合，本来晚风很烈，唯此刻，竟然也变得温婉可人。

周柯宇这辈子也忘不了海崖长廊的尽头，纳尔逊角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日落、最壮观的鲸群——

还有最漂亮的、他最心爱的女孩，站在他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