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旧事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小型毕业晚会在歌声里走向高潮，毕业生们陆续上台，好听的跑调的，唱想唱的歌，甚至林时宵也接过麦，唱他们那时候毕业唱的歌。然后是分享环节，丁禹兮问，走到毕业，你们最想感谢的是谁？

有人感谢朋友，有人感谢恋人，有人感谢父母，也有人感谢自己。

总之彼此都值得犒劳，所以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离开的时候，大家全摇晃，鼻涕眼泪一把流。合伙人们将他们塞进回去的车子，然后深吸一口气，面对空空荡荡的餐厅，还有将至的离别。

才怪。

严浩翔刷着盘子，向镜头发出了最终警告：

严浩翔“下一季如果没有洗碗机我肯定不来了！”

洗碗机难倒人气偶像，这背后到底是……

总之，洗完锅碗瓢盆，收好餐厅残局，合伙人们才被批准返回宿舍。这一折腾都要到后半夜，过度劳累之后反而没困意，李乐意围了毯子，坐在阳台发呆。

梁晚慈“今天月亮真亮。”

照得院子里亮堂堂。

梁晚慈坐到她身边，老规矩，一人一杯热牛奶，喝完就睡觉。

这儿能看见港口，深夜，灯火稀疏。

梁晚慈“舍不得吧？”

李乐意没否认，她笑着看过来：

李乐意“你也坐在这，小慈姐，我想你也一样。”

心照不宣，笑容里晕点苦，虽说往后仍有常见机会，但到底不能如此朝夕相处。往后还会再来南十字洲吗？谁也不知道。

李乐意“小慈姐，为什么会答应来参加这个节目呢？”

梁晚慈“回归，炒话题。”

没有摄像机，谁也不用藏着掖着，梁晚慈答得很干脆。她又把问题丢回去，对面小丫头耸一耸肩：

李乐意“我的话，显而易见吧。”

名单刚出来，甚至有人喊她们“破产姐妹”——两个绝地反击的“糊咖”，刻薄点说来参加综艺宛如狗急跳墙，能不能打个胜仗，还得等节目播出。

梁晚慈“但现在看来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梁晚慈轻声说。

梁晚慈“来这，我收获了挺多东西。至于离开以后，情况也不会更差。”

她喝了点酒，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天竟难得有些倾诉欲。李乐意下意识屏住呼吸。她看着对面的人，知道她也许终于有机会去触及一段无人得知的、晦暗的往事。

梁晚慈“阿尔比恩的天气不好，住的地方也很差。我那时候不值钱，电影播得再好，片酬就是固定一个数字，交了学费房租，连件像样的冬衣都买不起。”

时间过去许久，也许结了痂，梁晚慈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梁晚慈“那是个臭名昭著的街区，住的人鱼龙混杂，上下楼遇到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我都习惯了，总之低着头快走两步，忍忍也就过去。最怕的一回，是有个醉汉砸我的门，那时候我英语不算好，听不太明白，总之说的话很脏，说要进来跟我聊聊。”

月光碎在她眼底，清澈，但是淋漓的痛。

梁晚慈“房东是个老太太，爱从细枝末节多收我点钱，但也不完全坏，她叫来了保安把他弄走。”

梁晚慈闭上眼，还能闻到那晚空气中劣质酒精和恐惧混合的味道。

没有过去。李乐意看着她，肩膀瘦削脆弱，即便是来到南半球，甩开上万公里和将近十年，仍然微微发着抖。她握她的手，想说就讲到这里吧，梁晚慈却睁开眼，残忍地揭开自己那道疤。

梁晚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情绪，没有朋友，不知道跟谁说，所以给我妈妈打电话，我说……我说能不能让我过去跟她生活，等我攒够钱换个好点的房子就搬走，她、她说，弟弟还小，家里住不开。”

梁晚慈“我又打给我爸，我说完，他问我——”

她咽下喉头哽咽。

梁晚慈“他问我，‘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到哪里都不安生？为什么你老要跟男人不清不白？’‘梁晚慈，你能不能要点脸？’”

身后是冰冷冷的防盗门，身前是昏暗的房间，老石英钟时间不准，转的脚步却很沉重。梁晚慈想，过不去，她要被永远困在那个夜晚。

掌心传来温度，她抬眼，面前的女孩坚定与她相望。

李乐意“小慈姐，不要再跟他们联系。”

梁晚慈“我知道的，我本来就……”

李乐意“小慈姐，向前看。”

梁晚慈怔住。

李乐意“你不会再被锁在那个房子里了。”

李乐意看着她，眼睛不摇不晃，眼底水洗过一样澄澈，是曾经为她流泪的证明。

李乐意“你有我们这些朋友，你还有……周柯宇。”

那人的心思明晃晃，藏也没藏。她也看得出，梁晚慈其实并非没有触动。

梁晚慈“周柯宇……”

梁晚慈将这个名字含在唇间。

梁晚慈“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合适的人，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角色在她生命里延续。

关于周柯宇的事，她暂时全都不知道。

李乐意“其实我也常常不知道。”

李乐意吸吸鼻子。

李乐意“不知道要不要来，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见面，不知道要不要和解，不知道那些事我到底放不放得下……”

李乐意“挺傻的吧？”

她囫囵擦了一把眼泪：

李乐意“我还没跟你讲过以前的事。”

关于三岁的翟潇闻见到了邻居家漂亮阿姨生下的漂亮妹妹，从此与她一同长大的故事。这样的青梅竹马，最差的结局也是挚友一生，他长到十七岁，突然一声不吭离开了曾说要相伴一生的妹妹。

李乐意“他这个人很坏的，走也是他，一声不吭地走，回来也是他，大张旗鼓地回来，我躲都躲不开。”

梁晚慈“乐意同学，可是你都乐开花了。”

梁晚慈撑着下巴，望着她悄悄地笑。

李乐意脸颊发烫，但话没停下。

李乐意“所以其实我挺记恨他，有时候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原谅他，可是不行，面对他，我脑子跟不上行动。”

李乐意“所以最后我就想，顺其自然就好了。”

李乐意“小慈姐，顺其自然就好了。”

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人骤然见暖，第一步的知觉是疼。周柯宇之于梁晚慈正如此，就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见到光，第一步是刺痛流泪。

李乐意“要不要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是给周柯宇，是给自己。

流完泪就去坦然接受光吧，从今以后，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