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卡在老槐树皮褶皱里那年,接生婆把啼哭的我裹进蓝布襁褓。
我叫夏余,盛夏的夏,多余的余。
出生在蝉鸣鼎沸的七月,原以为人生会如烈日般滚烫,却不知命运早已埋下冰凉的伏笔。
那时家里已有大我八岁的姐姐夏妍希。
相比于我,父母更喜欢姐姐。
院外的石榴树开得正艳,灼人的红却映不暖母亲转开的脸——她正低头给八岁的姐姐扎新辫,红头绳在风里晃成一道割裂阳光的红痕。
而我的啼哭总被她下意识地忽略。
好在有爷爷的疼爱,让我在被遗忘的角落,依然能尝到生活的甜。
我出生刚满一个月,奶奶就走了。
从此,村里流言如蛛网缠来。
村里很多人都说我是煞星,不吉利。
因为这件事,我在家更没有人关心,除了爷爷逗我玩,爸爸妈妈很少管我。
因为从小营养不良,我发育特别慢。
满月夜的唢呐声惊飞了屋檐的燕群。
奶奶的棺木抬出堂屋时,门槛上的桃符突然折断。
第二天巷口老井旁,王婶舀水时故意绕开我坐的石墩,铜瓢磕在木桶上的声响,像一声冷笑砸在空气里:“克亲的命,生在毒日头下,连阎王爷都急着索人。”
父亲的烟袋锅总在东厢房明灭,母亲的针线筐永远朝着姐姐那边倾斜。
我蹲在灶台边,看爷爷往粗瓷碗底藏个溏心蛋,他布满老茧的手挡住我的脸:“快吃,别叫他们瞧见。”
米汤在灶火上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里,姐姐的花书包掠过门槛,扬起的灰尘,簌簌落进我寡淡的童年。
上学那天,爷爷牵着我的手在校车站台等候。
校车扬起的灰尘里,我攥紧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他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手背,“阿余,去了学校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我们阿余一定能找到朋友。爷爷就在这儿,放学第一个接你。”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校车,耷拉着脑袋:“可我舍不得爷爷。”
“阿余乖,下午放学就能看到爷爷了,爷爷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走上校车,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看着爷爷的身影缩成模糊的黑点,鼻子忽然有些酸。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你好呀,我叫笙欲。”
我疑惑的扭头看去,小女孩整个人都透着病态的白,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雪。
“我叫夏余,盛夏的夏,多余的余。”
“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这么白,”她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轻笑,“我得了白血病,医生说治疗的概率比较小。”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保持沉默。
“夏余。”
我点头应道:“怎么了吗?”
“我们能做朋友吗?”她笑的有些苦涩。
我对上她眼底细碎的光,郑重地点头: “当然是,你可是我第一个好朋友。”
“你也是知道我病了,第一个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
她冰凉的手指缠上我的,像两根相互取暖的烛芯。
校车碾过石子路的颠簸里,我们的影子在车窗上重叠,晃成童年最温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