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揭露"长生者印记"的三天后,江知鸢的腿伤已痊愈。清晨,她整理好行装,将剩余药材分类包好,放在竹楼的小桌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却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
"族长让我送你出山。"年轻苗人阿鲁站在门外,肩上挂着行囊,"马车准备好了。"
江知鸢望向寨子深处,岩赫的竹楼静悄悄的。"他...不来告别吗?"
阿鲁避开她的目光:"族长去山顶祭坛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山雾弥漫,江知鸢的马车缓缓驶离寨子。她回头望去,木栅栏渐渐隐没在雾气中,仿佛一场梦境即将醒来。
行至半山腰,江知鸢突然喊道:"停车!"
她跳下马车,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绣花布包,递给阿鲁:"请转交给岩赫族长。里面是我整理的药材配伍记录,还有..."她顿了顿,"一封感谢信。"
阿鲁接过布包,神情复杂:"汉人女子,你不该对族长有非分之想。麻欧家从不与外族通婚。"
江知鸢脸颊发烫:"我只是表达谢意。"
马车继续前行,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江知鸢靠在窗边,回想着这半个月的奇遇。岩赫那双能看透阴阳的眼睛,他施咒时专注的侧脸,还有那晚他挡在她身前对抗大祭司的背影...
"吁——"车夫突然勒住缰绳。
前方山路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江知鸢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岩赫!
他穿着日常的深蓝苗服,没带任何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等候多时。
"下车。"岩赫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需要谈谈。"
江知鸢跟着他离开大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涧旁。溪水潺潺,掩盖了她急促的呼吸声。
"你不该来。"她努力使声音保持平稳,"你的族人会反对。"
岩赫转身面对她,金色的眼瞳在阳光下闪烁:"我用了水镜术。"
"什么?"
"苗族巫术的一种。"他指向溪水,"三天前,我在水里看到了你的未来。"
江知鸢走近溪边,清澈的水面映出她困惑的脸:"你看到了什么?"
岩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死亡。"他声音沙哑,"我看到了你的死亡...与我有关。"
一阵山风吹过,江知鸢打了个寒颤:"所以这就是你躲着我的原因?"
"不只是这样。"岩赫从怀中取出江知鸢留给阿鲁的布包,打开,里面除了一叠药方,还有一方绣着鸢尾花的手帕——江家女子的定情信物。"这个,我不能收。"
江知鸢眼眶发热:"你看了我的信?"
"看了七遍。"岩赫苦笑,"每一遍都让我更加确定,你必须离开。"
"就因为你在水里看到的幻象?"江知鸢声音提高,"我是医者,我不信命运!"
"我信。"岩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十八年前,我父亲也在水镜中看到我母亲的死讯。三天后,她真的走了,为了给父亲采一味解毒的草药。"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麻欧家的男人,注定会害死所爱之人。"
江知鸢想反驳,却见岩赫眼中闪过一丝金光。他猛地松开她,后退两步:"走吧,江小姐。回你的长沙去,找个汉人丈夫,过平安的一生。"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去。"岩赫硬起心肠,"麻欧家不需要外族人。"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江知鸢心里。她夺回手帕,转身走向马车,再没回头。
马车颠簸了两天,终于离开苗疆,进入汉地。沿途的村落越来越密集,熟悉的乡音让江知鸢既亲切又陌生。
第三天午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车夫不安地抽打马匹:"小姐,要下大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顷刻间,暴雨如注,山路变成了泥潭。马车艰难前行,突然一阵巨响从山顶传来。
"山洪!"车夫惊恐大叫。
江知鸢掀开帘子,只见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树木碎石从山上奔涌而下。马匹受惊嘶鸣,车厢剧烈摇晃。
"跳车!"车夫斩断缰绳,自己先跳了下去。
江知鸢刚探出身子,一股巨浪已经扑来。她感到天旋地转,冰冷的水流灌入口鼻,身体被冲得不断翻滚。慌乱中,她抓住一根浮木,勉强将头露出水面。
洪水将她冲向一片树林。江知鸢拼命伸手想抓住树枝,却总是差之毫厘。就在她力气即将耗尽时,前方出现一棵横倒的巨树,枝丫伸入水中。
"抓住它!"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江知鸢用尽最后力气扑向树干,双手死死抱住。洪水冲击着她的身体,指甲抠进树皮,鲜血直流。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坚持住!"
这声音不是幻觉。江知鸢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到岩赫站在倒木另一端,腰间系着绳索,正向她伸出手。
"你怎么..."
"别说话!"岩赫小心地沿树干走来,"把手给我!"
就在他们的手指即将相触的刹那,一段断木随洪水冲来,重重撞在倒木上。树干剧烈震动,江知鸢手一滑,再次落入水中。
湍急的水流将她卷向深处。朦胧中,她看到岩赫跳入水中,金色的眼瞳在浑浊的水中如灯塔般明亮。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一股力量将她们拉向水面...
江知鸢再次醒来时,躺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岩赫跪在一旁,正用草药敷她手臂上的伤口。
"水镜术...没骗我。"他声音嘶哑,"你真的差点死了。"
江知鸢虚弱地笑了:"但我没死,因为你来了。"
岩赫的手停顿了一下:"三天前你离开后,我心神不宁,又做了一次水镜术。看到山洪...看到你..."他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一路追来?"
"我用了缩地符,差点耗尽灵力。"岩赫轻轻托起她流血的手指,"阿鲁说,如果我再这样滥用巫术,会折寿十年。"
江知鸢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
"为什么要救我?"江知鸢直视他的眼睛,"既然你认为我会因你而死,为什么不干脆让洪水..."
岩赫猛地吻住她的唇,堵住了后面的话。这个吻带着草药苦涩和洪水腥气,却让江知鸢全身发烫。当她几乎喘不过气时,岩赫才松开她。
"因为我宁愿折寿十年,也不想活在没你的世界里。"他额头抵着她的,"江知鸢,我..."
洞外传来呼喊声:"族长!找到他们了!"
是阿鲁和其他苗人。岩赫帮江知鸢整理好衣衫,抱起她走出山洞。
洪水已经退去,夕阳将群山染成金色。阿鲁看到他们,松了口气:"大祭司快气疯了,说你要是不立刻回去..."
"告诉大祭司,"岩赫打断他,"我要带江小姐去蝴蝶泉。"
阿鲁瞪大眼睛:"那可是..."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岩赫坚定地说。
暮色四合时,他们来到一处隐秘的山谷。月光下,一泓清泉静静躺在山岩环抱中,泉边开满不知名的野花,无数萤火虫在周围飞舞。
"苗族圣地,"岩赫放下江知鸢,牵着她走到泉边,"传说相爱的男女在这里许愿,会得到月老的祝福。"
泉水清澈见底,江知鸢看到水底铺满了各种银饰——手镯、项链、耳环...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
"定情信物。"岩赫轻声解释,"苗族男女私定终身时,会将银饰投入泉中,请天地为证。"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银镯:"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江知鸢,你愿意..."
"我愿意。"江知鸢不待他说完就回答,泪水模糊了视线,"不管什么命运预言,我都愿意。"
岩赫将银镯戴在她手腕上,轻轻吻了吻镯子上雕刻的蝴蝶:"按苗家规矩,接下来我们要对歌。但我汉话歌不好..."
"我可以教你。"江知鸢擦掉眼泪,轻声唱起一首江南小调,"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
岩赫跟着她笨拙地哼唱,苗语口音让歌词变得滑稽,却让江知鸢笑中带泪。唱罢,她学着苗女的样子,将发间一支银簪投入泉中。
"现在,按照汉族礼节。"她取出那方绣着鸢尾花的手帕,轻轻塞进岩赫胸前衣襟,"收了我的帕子,就是我的人了。"
月光下,他们相视而笑。岩赫突然皱眉:"你的伤口..."
江知鸢腕上的银镯不知何时变成了淡金色,镯子内侧的蝴蝶纹样泛着微光。她手臂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
"蝴蝶泉的祝福。"岩赫敬畏地说,"传说只有得到神灵认可的真爱,才会出现这种奇迹。"
夜深了,他们依偎在泉边。江知鸢忽然想起一事:"你的族人...大祭司...他们会接受我吗?"
岩赫沉默片刻:"会有阻力。但我是族长,最终决定权在我。"他轻抚她的长发,"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在汉地成婚,等有了孩子再回苗寨。那时候,大祭司再反对也没用了。"
"孩子..."江知鸢脸一红,"你想得真远。"
"水镜术中,我还看到一个画面。"岩赫神秘地说,"一个有着阴阳眼的小女孩,在竹林里追蝴蝶。"
江知鸢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
"我们的女儿。"岩赫亲吻她的额头,"她会继承你的医术和我的巫力,成为麻欧家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族长。"
夜风吹过蝴蝶泉,水底的银饰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见证这段跨越族别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