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雅灵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鹿,在长沙城迷宫般的小巷中穿梭。她对这座城市全然陌生,只能凭借本能和在山林间练就的敏捷左冲右突。身后,张日山沉稳而迅捷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军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姑娘!站住!我们并无恶意!”张日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恶意?朵雅灵心中冷笑。那列鬼车冰冷的凝视、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还有这锲而不舍的追击,哪一样不带着强烈的“恶意”?她腕上的银锁随着奔跑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肩负的血仇,绝不能在此刻落入未知的掌控!
她猛地拐进一条堆满杂物、光线更加昏暗的死胡同!尽头是一堵高墙。
糟了!朵雅灵心中一沉。
就在她准备冒险攀爬的刹那,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堵在了巷口。张启山!他并未气喘吁吁,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军帽下的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锁定了她。他仿佛早已预判了她的逃跑路线。
“身手不错。”张启山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可惜,选错了地方。”他缓缓向前逼近,强大的气场如同无形的牢笼,将朵雅灵困在巷子深处。张日山也紧随而至,堵住了另一端的出口。
朵雅灵背靠冰冷的墙壁,左眼深处的金光因高度紧张而剧烈闪烁,视野中除了眼前两个活生生的人,巷子阴暗的角落里还漂浮着几个模糊不清、带着怨气的灰影——那是城市角落沉淀的、无人超度的孤魂野鬼。她强迫自己冷静,右手悄悄缩入袖中,捏住了一枚父亲给她防身的、淬了麻药的骨针。
“你们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苗疆口音的清冷,努力维持镇定,“我只是下车的旅客。”
张启山目光如炬,视线精准地落在她左手腕上,那枚鸢尾花银锁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旅客?”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没有的弧度,带着洞察一切的压迫感,“一个带着苗疆麻欧家嫡系信物,能引动鬼车异象的‘普通旅客’?”
朵雅灵心头剧震!他果然认识这银锁!而且,他也看到了那鬼车对她的“关注”!
“麻欧朵雅灵,”张启山直接点破她的名字,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笃定,“你父亲是麻欧岩赫。张家与你麻欧家,父辈曾有些渊源。”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我虽未见过你本人,但家父曾提及,麻欧族长有位掌上明珠,天生异瞳,能通幽冥。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他顿了一下,目光更加锐利,“告诉我,那列076车,为什么会‘看’你?你看到了什么?”
他果然是为了鬼车!朵雅灵瞬间明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对父亲故交身份的复杂情绪,声音依旧冰冷:“我不知道什么076。至于‘看’我?或许是你们当官的疑心病太重。放我走,我保证立刻离开长沙!”
“离开?”张启山向前一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硝烟和冷冽的气息,“恐怕不行。你与那列突然出现、载满死人的鬼车有说不清的关联,作为布防官,我有责任查清真相,维护长沙城的安稳。同时…”他目光扫过她倔强而警惕的脸,“我们的父辈曾有渊源,我也有义务确保你的安全。长沙城,远比你想象的危险。”
安全?朵雅灵几乎要嗤笑出声。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她血脉相连的江家!但她不能暴露。
“我的安全,不劳费心。”她寸步不让。
“这恐怕由不得你。”张启山语气转冷,带着军人的强硬,“带走!”
张日山立刻上前。
就是现在!朵雅灵眼中厉色一闪,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挥出!那枚淬毒的骨针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直射张日山的手腕!她只想制造脱身的机会!
然而,张日山反应快得惊人!他似乎早有防备,手腕一翻,两根手指如同铁钳般精准地夹住了那枚细小的骨针!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姑娘,这种小把戏,在战场上活不下来。”张日山声音平静,但眼神多了几分凝重。这苗女,不仅通灵,身手和狠劲也非同一般。
朵雅灵心中一凉。失手了!
张启山眼神更冷,不再多言,一个眼神示意。张日山不再犹豫,动作迅捷如电,瞬间扣住了朵雅灵的手腕!他的手指如同钢箍,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任她如何挣扎也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则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要害,按住了她的肩膀。
“得罪了。”张日山沉声道。
朵雅灵被强行带离了小巷,押上了一辆停在巷口的黑色军车。车窗被厚重的帘子遮住,隔绝了外面的光线。车厢内弥漫着皮革和烟草的味道,气氛压抑。
张启山坐在副驾,并未回头,声音透过车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府。看好她。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许她离开半步。”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江家的人。”
最后那句“包括江家的人”,让挣扎中的朵雅灵身体猛地一僵!他…他知道江家?!而且似乎…对江家抱有警惕?
一丝异样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这个强势的布防官,把她软禁起来,真的是为了鬼车和她那所谓的“安全”?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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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沙城另一端,江府。
“啪!”
一只精美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
“废物!一群废物!”江知芩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扭曲狰狞,对着跪在地上的心腹管事尖声怒骂,“不是说她坐那趟车来长沙吗?人呢?连个影子都没找到!难道她还能飞了不成?!”
管事战战兢兢:“二小姐息怒…我们的人确实在火车站看到了…看到她穿着苗装下了车…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顾承霄阴沉着脸,从紫檀木太师椅上站起身。
“但是…她好像…被布防官张启山的人…带走了!”管事的声音带着恐惧。
“张启山?!”江知芩和顾承霄同时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怎么会…”江知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顾栖桐,他们的女儿,一直慵懒地靠在窗边把玩着一把锋利小银剪,此刻也停下了动作,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兴味。“张启山?那个新来的、油盐不进的布防官?”她红唇微勾,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阴鸷,“他抓一个苗女做什么?难道…那野种身上带着的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的话让江知芩和顾承霄心头一跳。那本手札…还有朵雅灵那特殊的血脉…
“不管为什么!”顾承霄眼神狠戾,“必须弄清楚!张启山不是善茬,手札绝不能落在他手里!栖桐!”
顾栖桐会意地站起身,笑容甜美却毫无温度:“爹,娘,放心。女儿自有办法‘拜访’一下那位张布防官,顺便…看看我们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姐’,到底长了怎样一双‘通阴阳’的招子。”她指尖的银剪闪过一道寒光。
江府书房深处,一道珠帘后,一直闭目捻着佛珠的沈溯兰缓缓睁开了眼。她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袅袅檀香中。
长沙城的风,裹挟着阴谋与血腥的气息,正悄然吹向那座戒备森严的张府。朵雅灵身陷其中,手腕上的鸢尾银锁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