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铁锈和腐朽泥土的混合气味,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朵雅灵紧跟在张启山身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让她本能地绷紧了神经。齐铁嘴捻着手指念念有词,似乎在推算着什么,张日山则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片被强行掏空车厢形成的诡异“空地”。光线昏暗,仅靠几支手电筒摇曳的光柱勉强刺破浓重的黑暗,最终汇聚在空地中央——那里,孤零零地停放着一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石棺。
那石棺绝非善类。朵雅灵的视线瞬间被棺身上那些扭曲、繁复的古老花纹和覆盖其上的狰狞“补丁”攫住。那不是雕刻,而是一块块凝固的、形状不规则的黑铁,如同大地流出的污血,粗暴地浇筑在原本的石质棺身上。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黑铁严丝合缝地覆盖了棺身与棺盖之间所有的缝隙,仿佛用滚烫的金属强行缝合了一道通往地狱的裂口,将内外彻底隔绝。缕缕稀薄却凝实如墨的黑烟正从黑铁的缝隙和石棺本身的微小孔洞中丝丝缕缕地渗出,盘旋上升,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那不是烟尘,是怨气,是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阴寒恶意,光是看着,就让人骨髓发冷。朵雅灵手腕上的银锁微微震颤,一股冰冷的刺痛感顺着神经蔓延,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这股怨念的实质——那是无数痛苦、憎恨与不甘凝结成的诅咒。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视线”猛地穿透了厚重的石棺和铁封,如同实质的触手,牢牢锁定了朵雅灵!这感觉绝非错觉。她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古老银锁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烙铁般紧贴皮肤,尖锐的刺痛感直冲脑髓,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模糊画面在她脑海中炸开: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金属囚笼!她闷哼一声,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呼吸都凝滞了。
那覆盖棺身的黑铁并非光秃秃一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号,线条扭曲盘绕,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绝非装饰。它们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带着一种冰冷、残酷的镇压与束缚的意味,非常复杂,像是某种失传的、威力强大的道符。朵雅灵仅仅是将目光投注其上,就感到精神一阵恍惚,那些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形的锁链,不仅锁住棺椁,也隐隐排斥着她的感知,试图将她探出的灵觉绞碎。她立刻收敛心神,不敢再看。
这诡异而充满对抗性的一幕让张启山和齐铁嘴同时停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对视了一眼。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写满了凝重与警惕。张启山敏锐地注意到了朵雅灵瞬间的异样。
“棺有皮,皮带铁,铁包金…” 齐铁嘴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缓缓念出那句尘封在土夫子行当最深处的口诀,“哨子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无数散乱的线索终于被这具棺材串联起来,他已经开始清晰地意识到这辆死亡列车上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其根源很可能就在眼前。
“老八,看出门道了?”张启山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同时用眼神示意张日山稍微留意一下朵雅灵的状态。
齐铁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股阴寒的怨气压下去,指着眼前的“车厢”:“佛爷,我们都被骗了。这最后一个车厢,根本就不是车厢!它里面装的这口棺材,连同这四壁和顶棚,就是一个**完整的椁室!有人,而且必然是手段通天、不惜工本之人,将整个地下墓穴的椁室硬生生挖了出来,然后像给乌龟套壳一样,在外面覆盖上厚重的铁甲,伪装成一节可以挂在火车上运输的车厢!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心机!”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些姿态扭曲、穿着旧式军装、手中仍紧握着步枪的干尸:“这些带枪的尸体,看装束和位置,应该是看守这里的卫兵。看他们倒毙的姿态,毫无反抗挣扎的痕迹,似乎是在值勤的瞬间,毫无预兆地直接死亡。”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朵雅灵,“朵雅,你感觉如何?是单纯的死亡,还是…?”
朵雅灵强忍着银锁带来的持续灼痛感和精神上的压抑,凝神片刻,低声道:“空…里面是空的…像壳子。魂魄…被抽走了,或者…瞬间湮灭了。残留的是…极致的恐惧。” 她的话印证了齐铁嘴的推测,也带来了更深的不安。
齐铁嘴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但这行为…实在是匪夷所思!那些人费尽心机,动用火车,就为了偷运一整个烂木头的墓室?若只为盗取金银财宝,直接开棺取物,轻便快捷,岂不更好?墓椁本身,不过是些朽木石板,就算再喜欢,拆散了也方便搬运,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耗费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把整个椁室像挖土豆一样囫囵个儿地挖出来,还要伪装运输?这成本,远超里面的陪葬品价值!”
他的手电光柱再次聚焦回那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棺:“佛爷,我敢断定,那些人如此疯狂,目标绝不是那些俗物。这秘密,一定和椁室正中央的这具石棺有关!您看,这石棺已经被铁水彻底封闭了。这不是墓主所为,是古代盗墓贼——土夫子的手段!”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讲述古老秘辛的光芒:“传说,在那些山水格局极其凶恶的地方,或者原本的福地风水被强行破坏之后,深埋地下的古墓极易滋养邪祟,尸体容易发生尸变。土夫子若是在倒斗时不幸撞上这种养尸地,或者开棺前就察觉到棺椁本身带着浓重邪气,凶险异常,便会采取极端措施。他们会就地挖坑,收集随身的金属兵器,甚至可能包括战死同伴的刀剑,就地烧融成炽热的铁水。然后,将这滚烫的铁水直接浇灌在棺椁之上,将其彻底封死,形成一层坚固无比的铁壳。但他们会特意在棺材的顶部,留下一个仅容一只手勉强通过的孔洞。”
“等铁水冷却凝结,封棺完成,这胆大包天的土夫子便会屏住呼吸,将一只手从这个唯一的孔洞伸入棺内,盲探取棺中之物。此举无异于与死神赌博。如果棺内平静,便能摸出珍宝;但如果棺中有变——比如里面的东西猛地抓住他的手,或者有剧毒尸气喷涌——他便会当机立断,用随身利刃或同伴的刀,自断手臂保命,然后封死孔洞或狼狈逃离。” 齐铁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棺材顶上留下的那个孔洞,形状活像一只哨子,所以后世行内人,都把这种处理过的棺材,叫做‘哨子棺’。”
“后世盗墓者若是在地下淘沙(探墓)时发现这种哨子棺,其实有两种可能性,” 他竖起两根手指,“一种,是当年那位土夫子伸手进去后平安无事,顺利取走了棺中所有值钱物件,那么这哨子棺就只是一个被掏空的铁壳子,毫无价值。另一种可能性则凶险得多,那就是当年伸手进去的土夫子遭遇了不测,被迫断臂逃生,那么棺材里的东西——无论是不腐的尸身还是陪葬的珍宝,甚至那要命的邪祟——都还原封未动地封在里面!”
“所以啊,” 齐铁嘴总结道,语气沉重,“后世淘沙客若再碰到这种哨子棺,里面的东西未必是空的,很可能价值连城,但也可能藏着索命的阎王。是否敢再伸手进去一探究竟,就全看自己的八字够不够硬,命格扛不扛得住那冲天煞气了。我念的那句‘棺有皮,皮带铁,铁包金,哨子棺’的口诀,其深意和凶险,就是由此而来!”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眼前的石棺。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斑驳的黑铁封层上,除了那些复杂得令人心悸的符咒,还清晰地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颜料涂着一个醒目的日本数字:“壱”(代表“一”)。在数字下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但同样显眼的小字:“墓室正”。仿佛是在标记,又像是在强调某种核心位置。更令人心惊的是,沉重的石棺加上外面浇筑的厚厚铁壳,其重量显然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它压着的木质车厢地板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呈现出明显的凹陷和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这分量…里面肯定装满了东西,绝非空棺!” 张日山低声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朵雅灵盯着那“壱”字和“墓室正”,银锁的灼热感陡然加剧,一个模糊而冰冷的意念冲击着她:“核心…源头…封印…”
“铁水封棺…这铁皮上刻的符咒和字迹…” 齐铁嘴凑近仔细观察那些符号和“壱”、“墓室正”的字样,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铁面,感受着上面刻痕的深浅和走向,“…这些手法,这股子阴狠、霸道、不容置疑的劲儿…错不了!这些就是火车上挂那些摄魂铜镜的那个高人留下的手笔!是同一伙人干的!” 他直起身,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脸上露出了风水先生特有的那种混合了专注、忌惮与跃跃欲试的复杂表情。
他猛地抬起脚,用脚尖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划了一个圈,精确地绕着棺材外围:“‘脚下三步内必有铁钉’!这是封禁邪物的古法!副官!”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清场!现场所有属蛇的,无论官兵还是其他人,全部撵走,退出此节车厢!一个不留!快!蛇属阴,易招邪祟,留在此地恐生大变!朵雅灵,你…”他看向朵雅灵,眼神复杂,显然知道她的体质特殊,但属相并非蛇,“…稳住心神,护好自己!”
“是!” 张日山毫不迟疑,立刻转身执行命令,低沉有力的呼喝声在空旷的“车厢”内响起。
齐铁嘴吩咐完,不再多言,屏息凝神,缓缓地低下头,目光如同探针般一寸寸扫过棺材周围的地板。张启山心领神会,默不作声地向后退开了几步,为他留出观察的空间,同时自己也警惕地注视着齐铁嘴目光所及之处。
果然!
在齐铁嘴手电光柱的低角度照射下,棺材四周紧贴着棺底、原本被灰尘和阴影掩盖的椁面上,清晰地显现出一圈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那里密密麻麻地钉满了一圈粗长的铁钉!这些钉子深嵌入木中,排列紧密得几乎没有缝隙,钉头乌黑发亮,仿佛淬过某种秘制的阴毒之物,钉身似乎也刻有微小的、与棺身铁符同源的符文,形成一个严密的、充满煞气的环形阵势,将中央那具散发着黑烟与不祥气息的石棺死死地围困在其中,如同一个沉默而凶险的囚笼。
就在铁钉阵完全显现的刹那,朵雅灵手腕上的鸢尾花银锁猛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灼痛!她“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眼前仿佛闪过一片刺目的金光与凄厉的、非人的尖啸交织的景象——那是铁钉阵被激活,其蕴含的至阳至刚的封禁之力与棺内那冰冷、污秽、试图挣脱的庞大邪气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这股无形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