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说完“持锣”,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往站外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齐铁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骤然一凛,瞬间明白了“持锣”二字的沉重分量!
持锣,并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这是张家处理哨子棺凶险万分的保命后手!张家人的双指探入那生死莫测的孔洞后,若遭遇棺内异变(如尸毒喷发、邪祟噬咬),往往顷刻间便能侵害全身,断臂求生是唯一选择。因此,张家人施术之前,会用一柄特制的琵琶剪卡住洞口。剪上连接坚韧钢索,钢索另一端则系在早已备好的健壮马匹上。最关键的是,马耳后七分处,放置着一面鸣锣!一旦棺中发生剧变,持锣者必须眼疾手快,立即敲响鸣锣!锣声惊马,健马受惊狂奔,瞬间拉动钢索收拢琵琶剪,能在电光火石间将探入棺内的手臂齐根剪断,以此保命!
这“持锣”之责,重于泰山!敲早了,可能断送探宝良机;敲晚了,则兄弟断臂甚至殒命!张启山将如此性命攸关的职责交给齐铁嘴,哪里是信任?这分明是一记响亮的警钟!是在严厉地警告他:齐铁嘴,你刚才那番关乎齐家后人殉道、关乎哨子棺凶险、关乎必须动用张家绝技的判断,是否经过了深思熟虑?是否担得起这可能导致兄弟断臂甚至牺牲的后果?莫要轻率断言,将张家人架在火上烤!
一念及此,齐铁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满腔的悲愤和急于解决危机的冲动瞬间冷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刚才确实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佛爷!佛爷!”齐铁嘴急忙追了上去,与张启山并排而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后怕,“老八…老八刚才失言了!”他语速极快,带着深刻的懊悔,“我一时激愤,只想着此棺凶险,非张家绝技不可破,却…却忘了这‘双指探洞’背后,是张家兄弟可能要付出一条手臂甚至一条性命的代价!您从东北带来的张家老手,本就折损严重,剩下的皆是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兄弟…我…我方才那般轻佻地将张家架上去,实在是…混账至极!”
张启山脚步未停,一边对着周围待命的副官和士兵快速打着手势,示意他们按计划行动,一边侧头看了齐铁嘴一眼,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却听不出喜怒:“怎么?现在知道‘持锣’的分量了?怕了?不敢了?”
齐铁嘴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硬着头皮道:“佛爷!老八这张嘴混江湖是够用了,可在这种关乎兄弟性命的大事上,它就是祸根!您…您不如现在就撕了它,省得我再说出什么不知轻重的话来!”这话是认错,也是自责到了极点。
张启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炽热的烙铁,紧紧锁住齐铁嘴。那目光中没有怒火,却有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要将齐铁嘴的灵魂都看透。“老八,”他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要的不是你认错。我要你仔细想,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想!你刚才说的那些——齐家青铜镜的警示、齐家后人的殉道、此棺非张家绝技不可破…这些推断,你心里到底有几分把握?是信口开河,还是确有根据?若有六成把握,”他加重了语气,“这锣,你便持!无论探棺过程中发生任何变故,无论结果如何,张家上下,绝无一人会怪罪于你!”
这掷地有声的承诺,如同重锤敲在齐铁胸口。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之前的观察、线索、祖传的知识在心中飞速过了一遍,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佛爷!我齐铁嘴方才所言,绝非信口雌黄!青铜镜、铁封棺、棺材钉阵、哨子孔、‘壱’与‘墓室正’的标记…还有那棺内透出的凶煞之气,桩桩件件,皆有迹可循!句句都是老八心中所想,句句都有根据!这把握…不止六成!”
张启山深深看了他一眼,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的决心钉穿。片刻,他猛地转身,继续大步向前,同时对紧随其后的副官果断下令:“听到八爷的话了?传令!备车,回府!”
“是!佛爷!”副官立刻领命。
齐铁嘴赶紧小跑着跟上,脸上又浮起那种特有的纠结和焦虑:“佛爷!佛爷!道理我都懂,把握我也有!可是…可是我这心里还是直打鼓啊!您想啊,到时候那场面,棺材里鬼哭狼嚎的,我要是…我要是紧张得一个没忍住,崩出个惊天动地的响屁来…把马惊着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连累了探棺的兄弟?!”他是真怕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跟在后面的张副官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八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咱们备用的都是上过战场的军马!炮火连天、枪林弹雨里趟过来的主儿,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它们只听特定的锣声指令行动,您那点动静…嘿嘿,”张副官促狭地挤挤眼,“除非您那屁能崩出《将军令》的调子来,否则啊,惊不着它们!要不…您试试‘持屁’?我这就给您找几斤烤红薯去?”
“去去去!”齐铁嘴被调侃得老脸一红,郁闷地瞪了张副官一眼,“你小子懂什么!万一…万一是个千年老屁,味儿太冲,把马熏跑了呢?”他话音未落,就被眼前一幕惊得忘了斗嘴——只见一队士兵正抬着粗大的撬棍、成捆的麻绳、还有碗口粗的圆木,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跑过,目标直指那节停着邪棺的货车!
“这…这是要干什么?”齐铁嘴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此时,几人已穿过空旷的候车大厅,来到了站外的马路上。眼前的景象让齐铁嘴瞬间头皮发麻!只见一辆军用卡车的后斗板已经放下,一群士兵正迅速地在火车站四周支起高大的帆布帷幕,将整个卸货区域严密地遮挡起来,显然是为了隔绝外界的视线。而那辆卡车的目标,不言而喻!
“佛爷!”齐铁嘴的声音都变了调,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他一把抓住张启山的胳膊,指着那卡车,声音发颤:“我刚才说过了啊!这口哨子棺!在没‘哑’之前,绝对不能移动!只能在火车上处理!您…您这弄卡车来,难道是要把这要命的祖宗…搬…搬回府上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这里面的东西,动一下都可能出大事!”
张启山走到一辆军用吉普车前,停下脚步,看着齐铁嘴那吓得煞白的脸,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和决断:“算命的,放宽心。它连火车都安安稳稳地‘坐’了几百里了,坐趟汽车怎么了?路近,颠簸小,出不了大乱子。”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货物转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跟在张启山侧后方的朵雅灵,忽然抬起了头。她那双异色的眼瞳——左眼金芒流转,右眼墨色深沉——此刻都带着一种异常的凝重,紧紧盯着那被帆布半遮半掩的卡车。她微微上前半步,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对张启山说道:
“佛爷,我……可以和这口棺材一起上那辆卡车吗?”
此言一出,张启山、齐铁嘴和张副官都同时看向她,眼神中带着惊讶。
朵雅灵迎着他们的目光,左眼的金芒微闪,似在感应着某种隐秘的气息,而右眼的墨色则愈发幽深,宛如无尽夜空笼罩着神秘。她微微一顿,似乎正在斟酌如何用带着生硬苗疆口音的话语来表述,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如风掠过山涧般响起:
“如果…如果路上真有什么变故…这棺内的东西异动…我的眼睛…或许能提前感知到一些征兆…也许…也许能争取到一点反应的时间。”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表达了她想利用自己的通灵之体,在移动过程中充当预警者的意图。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与那邪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