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蛊血?”二月红眉头紧锁,对这个陌生的词充满疑虑,正要开口细问。
“古蛊血?!”
齐铁嘴震惊的声音陡然响起,他第一个从门外猛地推门而入,脸上惯常的嬉笑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骇然。他双眼死死盯着朵雅灵,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这…这传说中的东西竟真的存在?!它与苗族最古老、最核心的蛊术秘典相连!相传是上古时期,我族先祖在天地倾覆、与自然搏命的绝境之中,以血肉为祭,以魂魄为引,向那冥冥中不可言说的至高存在祈求,才换来的一缕生机!它生于万毒相噬、血肉成泥的残酷祭坛,却蕴含着逆转阴阳、起死回生的造化之力!这极致的邪与极致的生纠缠一体,是……是蛊术传说中的至高禁忌!我以为……我以为那只是典籍里缥缈的传说,是祖辈口耳相承的神话!没想到……”
他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朵雅灵的脸色剧变,那双异瞳猛地收缩,锐利如刀锋般射向齐铁嘴!这些秘辛,即便是族中长老也所知寥寥,只有历代大祭司和身负古蛊血传承的核心血脉才可能触及!眼前这个看似油滑的算命先生,怎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一股被冒犯和被窥探的强烈怒意直冲头顶。朵雅灵身影如电,一步欺近齐铁嘴,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纤手已如铁钳般狠狠攥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得一个趔趄!她冰冷的异瞳几乎要刺穿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和质问:“说!你一个外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齐铁嘴魂飞魄散,脸色煞白,双手徒劳地扒拉着朵雅灵的手腕,慌忙看向二月红,声音都变了调:“二、二爷!救……救命啊!”
二月红也被这变故惊住,立刻上前一步,试图分开朵雅灵的手:“朵雅姑娘!冷静!有话好说!”
就在此时,岩赫、张启山和张日山已闻声疾步冲入屋内。
“朵雅!住手!” 岩赫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步上前,宽厚的手掌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朵雅灵的手腕,那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松开了齐铁嘴的衣领,却又不至于伤到她。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瞬间隔开了充满敌意的两人。
齐铁嘴惊魂未定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岩赫转向齐铁嘴,眼神深邃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凝重,拱手道:“八爷,小女鲁莽,多有得罪,岩赫代她赔罪,还请八爷海涵。”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低沉严肃,“古蛊血之事,在我族中亦属绝密,非大祭司及身负古蛊血脉者及其嫡系后人,不得与闻。八爷竟能知晓如此详尽的渊源……看来,八爷也绝非寻常江湖术士那般简单。”他的目光在齐铁嘴身上停留片刻,又严厉地看向女儿,“朵雅!还不向八爷道歉!”
朵雅灵低着头,紧咬的唇瓣几乎要渗出血来,眼中满是不服与委屈,但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终究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八爷,对不起。”
齐铁嘴连忙摆手,心有余悸,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是……是我一时嘴快,失言了,失言了!朵雅姑娘也是……也是情急护族心切,理解,理解!”
岩赫深吸一口气,环视张启山、二月红等人,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一字一句,沉重如山:
“诸位,古蛊血……我和朵雅体内确实流淌着这份力量。但它绝非福祉,而是沉重的枷锁与责任。它是我苗寨守护千年的根基,亦是悬顶之剑!此力若被邪心觊觎、滥用,其后果……绝非一族一寨之祸,恐将引动天地失衡,酿成倾世之劫!是以,此秘绝不可外泄,故此,”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恳切与警示,“恳请诸位,务必守口如瓶!”
张启山目光如炬,立刻上前一步,抱拳郑重道:“岩赫族长放心!启山以性命及九门声誉担保,今日之事,出此门,入吾心,烂于腹中!在场诸位,皆是生死可托的兄弟,绝无泄露之理!” 张日山也肃然点头。
岩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缓和些许,转向二月红:“二爷,方才朵雅所言,我们在门外已听清。古蛊血这一项,我与朵雅可解。簪子作为媒介,溯源施术亦非难事。只是……”他眉头紧锁,语气沉重,“那鹿活草……实在太过珍稀罕见,据我所知,即便在我族世代守护的秘藏之中,也从未寻获过它的踪迹。此物,怕是难如登天……”
张启山目光锐利,立刻接口,斩钉截铁:“事在人为!老八!”他转向惊魂甫定的齐铁嘴,“你明早去找九爷!他三教九流,人脉极广,或许知晓鹿活草的下落或获取途径。动用一切关系,不惜代价!”
“明白,佛爷!”齐铁嘴立刻领命,神色也严肃起来,深知此事重大,“天一亮我就去找九爷!”
张启山随即又看向朵雅灵,语气带着询问和关切:“朵雅,在寻得鹿活草之前,夫人这边……可还有暂时缓解痛苦、稳住病情的权宜之法?”
朵雅灵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她落笔时,符文勾勒得流畅而神秘,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感。然而,当她开始写汉字药方时,笔锋却变得笨拙起来,字形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如同初学稚童的涂鸦,与旁边那浑然天成的符文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按这个方子抓药煎服,每日三次。”朵雅灵将纸递向二月红,声音依旧清晰,“另外,把这几个符文贴在夫人床榻四角,可以暂时压制那簪子残留毒气的躁动,让她夜里能睡得安稳些。切记,在鹿活草找回之前,这只是权宜之计。”她特别叮嘱,“这支簪子,二爷需用纯阳之物(如烈酒、朱砂)浸泡在陶罐中,深埋于庭院向阳处,隔绝其气,万不可再让夫人靠近。”
二月红正要接过,岩赫却伸手拦了一下。他望着纸上那不堪入目的汉字,额角微跳,无奈地轻叹一声:“朵雅,你这汉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头痛。
朵雅灵脸上一热,梗着脖子辩解:“阿爸……我……我已经很认真在写了!”她试图挺直腰板,但那歪斜的字迹实在让她底气不足。
齐铁嘴伸着脖子一瞧,噗嗤乐出了声,习惯性地打趣:“哎呀呀,朵雅姑娘,你这符文写得是妙笔生花,道韵天成!可这汉字嘛……嘿嘿,倒像是蚯蚓爬沙,跟你那符文搁一块儿,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喽……”他话没说完,朵雅灵已经恼羞成怒,扬起了拳头,异瞳圆睁:“齐铁嘴!你再笑!信不信我让你也尝尝地上爬的滋味!”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的吵闹,让倚在榻上的丫头微微一怔。看着朵雅灵羞恼又鲜活的样子,再看看齐铁嘴故作惊恐的滑稽模样,她苍白的唇角竟不由自主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这细微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久违地透出了一丝生气,悄然驱散了屋内盘桓不去的沉重与绝望。
岩赫无奈地摇摇头,从女儿手中拿过纸笔,重新工整地抄录了一份药方,郑重地交给二月红:“二爷,按这个来。”
二月红接过药方,如同捧着救命稻草,对着朵雅灵和岩赫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
张启山见事情暂告段落,沉声道:“事不宜迟。老八,你明天一早就去九爷那里。副官,你协助二爷处理簪子,务必稳妥。岩赫族长,朵雅,今日劳烦二位,夜深了,请先回府休息,夫人这边还需仰仗。”
众人纷纷应下。岩赫对二月红道:“二爷放心,朵雅会每日过来查看夫人情况,调整符文效力。”朵雅灵也对着丫头点点头,眼神认真。
二月红亲自送众人到暖阁门口,看着张启山等人护着岩赫父女离去,又看着齐铁嘴匆匆消失在夜色中,最后目光落在张日山小心捧着那盛放乌木簪的妆奁上。他转身,快步走回丫头身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颤抖的希冀:“丫头,听见了吗?有救了……有救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丫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那份不顾一切的决心,疲惫地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那支带来无尽痛苦的簪子终于被移走,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沉重,但心头那长久以来压着的、莫名的阴郁窒息感,似乎真的……淡去了一丝丝。
庭院里,张日山指挥着红府心腹,按照朵雅灵的吩咐,将浸泡在烈酒朱砂中的陶罐,深深埋入向阳的花圃之下。夜色依旧浓重,但希望的火种,已在绝望的废墟上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