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窟外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李归唐已蹲在地道入口处,指尖沾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月光下,泥土里竟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吐蕃贵族常用的酥油香膏味。
“内奸见过论恐热。”李归唐站起身,目光扫过围拢的归义军骨干,“地道挖掘声是昨日午后响起,而昨日上午,谁去过城里的联络点?”
众人脸色微变。城里联络点由张议潮的族侄张淮深负责,每日辰时会有专人送情报。刀疤脸脱口而出:“昨日是王三郎去送的粮票……”
“王三郎?”王二猛地攥紧拳头,“那小子是我远房堂弟,前几日还跟我说欠了吐蕃人赌债!”
张议潮眼神一冷:“带他来!”
半个时辰后,浑身筛糠的王三郎被押到帐前。他看着李归唐手里沾着酥油香的泥土,瞳孔骤然收缩。李归唐却忽然笑了:“张公,且慢。若王三郎是内奸,为何论恐热会走佛窟地道?那地道图只有核心弟兄看过。”
他转向王三郎,语气陡然严厉:“你送粮票时,除了张淮深,还见过谁?”
“没……没见过别人……”王三郎牙齿打颤。
“是吗?”李归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小截断箭,正是前日伏击时用的带标记三棱箭,“这箭落在地道里,箭尾刻着‘义’字——而刻字的模具,昨日午时还在老周那里!”
老周铁匠猛地抬头:“对!午时我去茅厕,模具不见了半个时辰!”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李归唐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负责保管模具的矮个汉子身上——那人正是老周的徒弟,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李四。
李四脸色煞白,突然暴喝一声,从靴筒里抽出短刀扑向李归唐!王二反应极快,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刀疤脸扯开李四的衣领,露出脖子上一圈新鲜的鞭痕——那是吐蕃刑讯的标志。
“说!谁指使你的?”张议潮踏前一步,佩刀压在李四脖颈。
李四惨笑一声,血沫从嘴角涌出:“论恐热拿我妻儿要挟……他说只要烧掉粮库,就放我们走……”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碎口中硬物,抽搐着断了气。
“毒药!”李归唐瞳孔一缩,立刻掰开李四的嘴,果然在齿缝间发现黑色药粉,“是吐蕃秘制的‘见血封喉’,看来背后还有更大的鱼。”
张议潮看着李四的尸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归唐,你怎么知道是李四?”
“很简单。”李归唐擦了擦手指,眼神冷静得不像少年,“第一,地道里的酥油香来自吐蕃贵族,论恐热不会亲自见小内奸,必然有中间人;第二,模具丢失的半个时辰,李四说去拾柴,可我查过,他去的方向正是吐蕃密探常出没的城西乱葬岗;第三……”
他举起那截断箭,箭杆上隐约有几个模糊的指印:“这箭上的指纹,比王三郎的手小一圈,更像李四的。”
这手“指纹断案”惊得众人目瞪口呆。王二挠着头:“归唐兄弟,你这都从哪学的?”
李归唐笑了笑没解释,心中却暗道:这只是现代刑侦的皮毛。他转向张议潮:“张公,李四已死,线索断了。但论恐热既然知道地道图,说明我们核心层还有人被渗透。”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进帐:“张公!沙州城门突然大开,吐蕃守将尚婢婢亲率大军出城,正往我们营地扑来!还有……还有城里传来消息,张淮深……张淮深被绑在城头示众了!”
“什么?!”张议潮如遭雷击。张淮深是他最信任的族侄,负责城内联络,若被抓,起义计划将全盘暴露!
李归唐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张公,这是调虎离山!尚婢婢出城是假,想引我们救援,趁机端掉我们老巢是真!论恐热的骑兵肯定埋伏在半路!”
他抓起地图,手指重重按在营地东北的“鬼爪岭”:“这里地形险要,适合伏击!我们若去救张淮深,必中埋伏!”
王二急道:“那淮深兄弟怎么办?他要是招了……”
“他不会招。”张议潮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却异常坚定,“淮深是我张家子孙,宁可断头,不会屈膝!归唐,你说怎么办?”
李归唐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焦急的脸,缓缓吐出四个字:“将计就计!”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尚婢婢想引我们出城,我们就‘出城’——但不是去救张淮深,而是奇袭沙州城!”
“奇袭沙州?”众人哗然。沙州城高墙厚,守军数千,凭他们这点人怎么打?
“沙州城防虽严,但主力被尚婢婢带出城了,城内必然空虚!”李归唐指着地图上沙州城西的废弃佛窟,“还记得地道吗?李四虽然死了,但地道入口还在!我们可以从佛窟地道潜入城内,先救张淮深,再趁乱打开城门!”
他看向老周铁匠:“周大叔,震天雷还能做几个?”
“能做十个!”
“够了!”李归唐又看向王二,“王二哥,你带三十人,扮成吐蕃溃兵,绕到鬼爪岭后,等尚婢婢主力过去,就放火烧山,制造混乱,让他们以为中了唐军埋伏!”
“妙啊!”张议潮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尚婢婢疑心病最重,听到后山起火,定会分兵回防,论恐热的伏兵也会动摇!”
李归唐最后看向张议潮,眼神锐利:“张公,您亲自率主力,从佛窟地道潜入城内。我带十人先入城探路,顺便……”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会会那位藏在幕后的‘大鱼’。”
夜色更深,归义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悄然分成数股,朝着各自的目标潜行。李归唐带着十人小队,换上从吐蕃兵尸体上剥下的盔甲,借着月光,直奔沙州城西的废弃佛窟。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一旦失败,归义军将万劫不复。但他更清楚,在这波谲云诡的沙州城里,只有比敌人更狠、更诈,才能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佛窟的阴影越来越近,洞口的裂缝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李归唐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那是用“土法炼钢”打造的第一把刀,刀刃上还带着锻造时的火星余温。
潜入城内,救人,开城门,奇袭……一系列计划在他脑中飞速运转。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沙州城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透过窗帘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城外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
真正的猎人与猎物,即将调换位置。归义军的奇袭,能否成功?隐藏在核心层的“大鱼”,究竟是谁?沙州城的黎明,会迎来归唐的曙光,还是更黑暗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