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狱使者

法医拉上尸袋拉链的声音像一道闸门，将生与死彻底隔绝。许沉舟站在书房门口，目光扫过这个即将成为他接下来日子里梦魇的房间。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法医推了推眼镜，"但奇怪的是，尸体呈现出的冷冻状态至少需要零下二十度持续六小时以上才能形成。"

许沉舟皱眉："这个房间昨晚的室温是多少？"

"根据智能温控系统记录，恒定二十六度。"陈明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条笔直的绿色温度曲线，"而且书房门窗都是从内部锁死的。"

许沉舟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三十七岁的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锐利如刀。三年前离开大学讲台时，他以为再也不会接触这样的现场了。

"监控呢？"

"覆盖了所有出入口，昨晚除了林素心本人，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栋别墅。"陈明压低声音，"老许，这案子邪门得很。死者面带微笑，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但身体却被冻成了冰块。"

许沉舟走向书房中央。橡木地板上用白粉笔勾勒出人形轮廓，周围散落着几本精装书。他的目光被书桌上一个细小的反光点吸引——那是一枚几乎融化的冰晶，形状异常规则，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死者家属呢？"

"女儿林晚晴在楼上卧室，情绪不太稳定。"陈明叹了口气，"二十七岁，在母亲的公司担任设计总监。父亲十年前车祸去世，母女俩相依为命。"

许沉舟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板。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极细微的凹凸纹路。他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低角度照射地板。光线在木纹间勾勒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图案：六角形的冰花，直径不超过五厘米，像是被某种极端低温瞬间烙上去的。

"找鉴识科把这个图案完整记录下来。"许沉舟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书房的温度似乎比走廊低了几度，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淡淡的白雾。

书架上的书籍排列整齐，大多是商业管理和艺术设计类。许沉舟的目光被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古旧书籍吸引——《寒狱录》，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已经斑驳。他戴上手套抽出这本书，翻开扉页，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地。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是某所大学的校门。许沉舟一眼认出了年轻的林素心，她左边的男生面容模糊，右边的女孩则被墨水涂黑了脸。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日期：1999.6.18。

"陈队，我需要林素心全部的背景资料，特别是她大学时期的人际关系。"许沉舟将照片收入证物袋，"还有，查查二十年前有没有类似的案件。"

陈明挑了挑眉毛："你怀疑这是..."

"连环杀手。"许沉舟的声音很轻，"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许沉舟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女子站在书房门口。林晚晴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杏仁眼和薄嘴唇，但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你们找到凶手了吗？"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刚失去至亲的人。

许沉舟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银质底座托着一颗淡蓝色的宝石，切割成完美的六边形。

"林小姐，您母亲最近有收到什么威胁吗？或者不寻常的礼物？"

林晚晴的睫毛微微颤动："我母亲树敌不少，但没人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她走进书房，手指抚过书桌边缘，"她昨晚说要等一个老朋友，让我早点休息。"

"这位老朋友的名字是？"

"她没说。"林晚晴突然看向许沉舟，眼神锐利，"教授，您相信这世上有完美犯罪吗？"

书房里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许沉舟感到后颈一阵刺痛，仿佛有人在他背后呼吸。

"不相信。"他直视林晚晴的眼睛，"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林晚晴嘴角微微上扬："希望您是对的。"她转身离开，黑色毛衣在走廊的阴影中渐渐消失，像一滴墨水融入黑夜。

许沉舟重新审视书房。窗户锁完好无损，通风口太小无法通过成人，门锁是电子控制，需要指纹识别。一个完美的密室。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许教授，温度每下降一度，人的反应速度就会减慢2%。你觉得零下二十度时，人能坚持多久不闭上眼睛？"

许沉舟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发信人号码显示为"未知"，信息末尾附着一张照片——是他五分钟前站在书房门口的背影。

"陈队！"他快步走向门口，"立刻调取别墅周围所有监控，特别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书房门框内侧，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六角形冰晶图案正在缓缓融化，水滴顺着木纹流下，像一行冰冷的眼泪。

当晚，许沉舟在警局档案室翻阅着发黄的案卷。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疲惫的轮廓。陈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档案。

"找到了，二十年前的两起悬案。"陈明将档案袋放在桌上，"一起是大学教授在盛夏的办公室里被烤死，一起是女学生在宿舍浴缸里溺亡，但尸检发现她肺部完全没有进水。"

许沉舟翻开第一份档案。1999年7月15日，国立大学化学系教授郑明远被发现死于反锁的办公室，尸体呈现严重脱水状态，室内温度高达50度，但空调显示全程制冷。现场发现一张被烧焦一角的照片，上面是三个年轻人。

"联系上了。"许沉舟快速翻阅第二份档案，"2001年9月3日，艺术学院学生苏雯死于宿舍浴室，门从内部锁死。法医报告指出她在完全干燥的状态下呈现溺亡特征，就像..."

"就像有人在她肺部直接注入了水。"陈明接话，"两起案子都因缺乏证据不了了之。但最诡异的是——"他指向档案中的备注栏，"两个现场都发现了微量的六角形晶体残留，当时以为是普通的水垢结晶。"

许沉舟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段模糊的视频：一个背影站在冰封的湖面上，镜头缓缓拉近，那人转过身——脸上戴着一个冰晶雕刻的面具，面具下的嘴唇缓缓蠕动，似乎在说什么。

许沉舟将音量调到最大，在杂音中分辨出三个字：

"...轮到你了。"

窗外，初秋的风突然变得刺骨。许沉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不是普通的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了二十年的复仇仪式。而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这场仪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