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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着陆的冲击感将朱志鑫从昏沉中惊醒。
透过舷窗,看到的是一片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冬末初春的萧瑟景象
灰色的天空,枝桠光秃的树木,以及风格迥异的低矮建筑
一股混杂着陌生消毒水、咖啡和寒冷空气的味道涌入机舱,提醒着他:真的到了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像一场混乱的马拉松。
取行李,排队过海关,用事先练习了无数遍却依旧磕巴的英语回答官员的问题
好不容易出了闸口,找到学校的接机人员,坐上前往学校的小巴
沿途的风景飞速掠过,他却无心欣赏
巨大的时差感像潮水般阵阵袭来,脑袋昏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但神经却因为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而高度紧绷
抵达学校,办理临时入住,拿到一堆厚厚的资料和一张临时门禁卡
他被指引到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砖宿舍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学生还没返校
他的房间在二楼尽头,一个狭小的单人间。
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暖气片味道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一把椅子,几乎就是全部
窗户不大,向外看是另一栋楼的墙壁和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朱志鑫放下沉重的行李箱,疲惫地坐在硬邦邦的床垫上,环顾四周
空荡,冰冷,陌生。
这里就是他未来三个月要生活的地方,没有家人事无巨细的叮嘱,没有齐梳悄悄塞进他书包的零食,没有张极在教室的吵闹声,没有左航刻薄但倔强的话语
只有他一个人。
强烈的孤独感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将他吞没
他拿出手机,想给齐梳发个信息报平安,却发现国内现在是凌晨,她应该还在睡梦中
那种时空错位带来的隔离感,更加深了他的无助
休息了几个小时,强迫自己爬起来去参加国际生迎新会
巨大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面孔,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口音的英语
主持人语速飞快,介绍着学校的规章制度、课程安排、校园资源
朱志鑫集中了全部精神去听,却依旧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很多缩略词,过快的语速让他应接不暇,只能勉强抓住大意
周围的新同学们似乎很容易就熟络起来,热情地打招呼、交换联系方式
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句什么,语速快得像rap
朱志鑫只听懂了“Hey”和“name”,愣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结结巴巴的
朱志鑫“My name is Zhu Zhixin.”
对方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又笑着说了句“Cool, see you around!”便走开了。
朱志鑫站在原地,手心都是汗,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派对的傻瓜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语言和文化上的隔阂无处不在
去食堂点餐,看着琳琅满目的沙拉、三明治、叫不出名字的酱料,他感到无所适从,最后只能指着看起来最普通的汉堡和薯条
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面对一排排陌生的品牌和标签,他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找到需要的东西
高强度的课程预习资料更是让他头疼,专业的学术词汇、复杂的理论推导、大量的阅读材料,全都需要他用非母语去理解和消化
常常在书桌前坐到深夜,台灯的光晕下,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堆天书般的文献,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渺小
水土不服也开始显现,他没什么胃口,睡眠质量极差,时常在凌晨两三点莫名醒来,然后再也无法入睡,眼睁睁看着窗外天色由黑变灰再变亮,胃部也隐隐不适,对油腻的食物产生排斥
他尝试给齐梳打视频,但时差让合适的时间窗口很短
有时他这边是傍晚,齐梳那边是清晨,她看起来睡眼惺忪,背景是熟悉的卧室
有时他刚下课,她那边已是深夜,说话都带着困意
通话时,他总是努力表现出积极的样子,分享一些见闻,叮嘱她好好吃饭睡觉,齐梳也总是笑着点头,告诉他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但挂断视频后,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和陌生。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齐梳的笑容,胸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念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想念她安静坐在身边的感觉,想念那个虽然也有烦恼但至少熟悉、温暖的环境
少年的光环之下,是由无数个细微的不适、孤独的夜晚和硬撑起来的坚强铺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