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花瓣,漫过楚家破旧但打理整洁的院落。
门下紫藤垂瀑,本该是温馨的家,此刻却因一场争执,气氛如坠寒冬。
父母坐在掉漆的藤椅上,椅面的破洞用补丁摞补丁的旧布堵着,像块反复愈合又裂开的伤疤。
父亲摩挲着茶缸沿——那缸子是他在国营厂干了二十年的退休纪念,缸身印着的“劳动光荣”早已被茶垢啃成斑驳的锈色。
“你王婶家阿桐,”母亲往灶台添了把柴,火星子溅在她洗得发白的围裙上,“上周提着果篮来谢师,听说模拟考进了年级前五十。
人家爹妈没本事,可孩子明白,学艺术那是有钱人烧钱的路子,咱这破院子,连紫藤花都要顺着裂缝钻土,哪供得起你画纸泼墨?”
父亲把茶缸往桌上一墩,国营厂的退休证从搪瓷盆后滑出来,边角卷得像片枯黄的落叶:“你看爸这铁饭碗,不也把你供到高中?现在厂子垮了,每月领的钱只够买米。你要非走艺术,就把这院子卖了给你当学费——”
他们说完定定的看着楚柏星,楚柏星不知该讲些什么?紧紧攥着衣角,泪水在眼眶打转,对峙了几分钟最终她猛地转身,撞开了破旧的木门,春日暖光刹那间刺得眼睛发涩。
园中长满苔藓的石板路上,她发梢还沾着紫藤花瓣,脚步慌乱又急促,石板被踩得“哒哒”作响,惊飞了墙根处啄食的麻雀。
风掀起她的衣角,挟着院落里的紫藤香,她却无心顾及,只一味往前奔,像是要把父母的絮叨、既定的“正途”,统统甩在身后。
路过卖花担子,缤纷花束晃花了眼,她却像看不见,直到拐进老城区,青灰砖墙爬满绿藤,旧书店“欲念斋”隐在街角,脚步才渐渐踉跄着慢下来。
“欲念斋”?哪有书店叫这名字的,楚柏星心里感到奇怪,但也没多想。
她好奇地望着不知什么时侯建的图书馆,翻遍了记忆也没探寻到这么破旧的图书馆。
实在想不到,她也只好进里面看看有没有可以记起来的东西?楚柏星打开“欲念斋”斑驳的木门,吱呀声惊起梁间沉睡的灰雀。
霉味裹挟着陈年纸香扑面而来,她的运动鞋碾过地板时,扬起细小的灰尘在斜射的光柱里翻涌。老式吊灯垂着蛛网,钨丝灯泡将灭未灭,在暮色里扯出昏黄的茧。
墙上剥落的海报簌簌颤动,楚柏星凑近才看清——是 1983 年的文学讲座,主讲人姓名被虫蛀成齑粉,却隐约辨出“北岛”二字。
左手边书架倒着本 1999 年的《中学生作文选》,封面明星周迅扎着羊角辫,笑得像刚从楚柏星的初中课本里跳出来。她踮脚够最顶层的书,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塑料——是个 Walkman 随身听,耳线缠着枯黄的绿萝叶,仿佛有人刚听完一盘磁带,把青春忘在了这里。
她伸手扶住摇晃的金属梯,指腹蹭过扶手上凝结的蜡油,那是某个深夜读书人的遗留。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脚下的地板偶尔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仿佛整栋建筑都在沉睡中叹-h息。
楚柏星刚想往里面探寻但突然身后有个年迈的声音传来。
她回头望去是一名苍老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老奶奶身高矮小,花白的头发被编成麻花辫垂在耳朵两侧,身上穿着老款深蓝色的外衣和黑色的长裙褶皱间落着零星的紫藤花瓣,像是从她奔跑时的风里捡来的。
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青筋如枯藤般凸起,却稳稳扶着拐杖,每一步都带着老式座钟摆动般的韵律。
老奶奶缓缓靠近楚柏星说:“小孙女来这里是想找书吗?”楚柏星愣了一会摇头忐忑的说:“奶奶,我暑假想找点事做,您这儿……还需要人帮忙吗?”她说谎了。但楚柏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可以赚点钱,继续偷偷背着父母走自己的艺术路。
奶奶听到她这句话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楚柏星抿了抿唇,尴尬地扯出个笑,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苍老却清晰的声音:“明早辰时三刻,记得带上自己。”
她猛地回头,却见老人已拄着拐杖,缓缓没入书架后的阴影里,只留下一道渐渐淡去黑色的裙摆,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