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顾瑾站在顾氏集团年度晚宴的角落，指尖轻轻摩挲着香槟杯细长的杯脚。她今天穿了一条暗红色的丝绒长裙，衬得肤色如雪，脖子上一串简约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小瑾，过来。"顾志远在不远处向她招手，身旁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
顾瑾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微的苦涩。她调整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向那个小圈子走去。
"这位是陈氏集团的公子，陈昱，剑桥商学院毕业，刚回国接手家族企业的投资部门。"顾志远介绍道，语气中的赞赏不言而喻，"陈昱，这是小女顾瑾，现在在搞艺术，年轻人嘛，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陈昱伸出手，他的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袖口露出限量版百达翡丽的表盘。"久仰顾小姐大名，您的摄影展我早有耳闻。"
顾瑾轻轻与他握手，触感干燥温暖。"陈先生过奖了，只是些业余爱好。"
"小瑾太谦虚了，"顾志远拍拍她的肩，"她的作品可是上过《艺术评论》的。不过女孩子嘛，最终还是需要安定下来。"
陈昱微笑着点头："顾小姐的作品确实很有深度，尤其是《钢筋森林》那幅，把现代都市人的孤独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瑾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真的看过自己的作品，而且记住了名字。她不由多看了陈昱一眼，对方五官端正，谈吐得体，确实是父亲会中意的那种人。
"那幅作品被批评太'精致'了，像超市里的有机蔬菜。"她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许楠的评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陈昱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这评论倒是别致。不过艺术本就是主观的，我倒觉得顾小姐的克制美学正是作品的魅力所在。"
侍者适时地送上新的香槟，话题转向了最近的股市行情。顾瑾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展示的精美商品，只等买家出个好价钱。她的目光飘向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S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昨天那个叫许楠的女孩，和那双沾满颜料的手。
"失陪一下。"她轻声说道，趁父亲与陈昱讨论某个并购案的间隙，悄悄溜出了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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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生锈的消防梯滴落，打在许楠的帆布鞋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她蹲在老旧公寓的逃生通道里，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里还握着一罐喷漆，不停地摇晃。
"楠楠，你听妈说，这次真的不能再拖了..."电话那头，许母的声音带着熟悉的疲惫和哀求。
"我知道，妈。再给我两周，画廊那边说有个群展，我的作品入选了，卖掉就有钱还债。"许楠用牙齿咬开喷漆罐的盖子，薄荷蓝的颜料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那些涂涂抹抹的东西真能卖钱吗？隔壁王阿姨的女儿在银行工作，说可以介绍你..."
"妈！"许楠猛地站起来，头差点撞到低矮的天花板，"我们说好的，再给我一年时间。如果艺术这条路走不通，我就去找正经工作，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剩电流的沙沙声。"...你爸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你。"
许楠的喉头一紧。她抬头看着消防梯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光，像是一团团融化了的彩色糖果。"我很好，真的。下周我回去看你，带降压药。"
挂断电话，许楠把手机塞回兜里，对着斑驳的墙壁举起喷漆罐。嗤——薄荷蓝的颜料在墙面上划出一道弧线，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她动作越来越快，红色、黄色、紫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扭曲的人形，仿佛正在挣脱什么无形的束缚。
"萌萌，帮我拿一下黑色的！"许楠头也不回地喊道。
刘萌萌从窗户探出头来，手里举着一罐黑色喷漆。"又躲这儿创作？房东看到墙又花了，非得气疯不可。"
"这叫艺术改造破旧空间。"许楠接过喷漆，对着人形的眼睛位置点了两下，顿时，整个画面像是被注入了灵魂，那个扭曲的人形突然有了某种悲怆的张力。
刘萌萌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上次你这么说，结果被追着要了五百块粉刷费。话说回来，你妈又催债了？"
许楠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两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蓝紫色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像是一簇湿漉漉的野花。
"走吧，进去吃饭。我煮了泡面加蛋，豪华版。"刘萌萌拍拍她的肩。
许楠最后在画面右下角喷上自己的标志——一个简单的"N"字母，周围环绕着几颗小星星。这是她的签名，出现在S市各个不起眼的角落：天桥底下、废弃工厂的围墙、地铁隧道...就像她这个人一样，顽强地在城市的缝隙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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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的皮鞋踩在老城区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离开晚宴后，她让司机先回去，自己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个从未踏足的街区。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上世纪初的风格，只是年久失修，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拐角处，一面色彩斑斓的墙突然闯入视线。顾瑾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幅巨大的涂鸦，占据了整面三层楼高的墙壁。画面中央是一个倒立的城市，高楼大厦像钟乳石一样从"天空"垂下，而"地面"则是一片星空。最令人震撼的是，倒立城市与现实城市的交界处，无数细小的手从裂缝中伸出，仿佛在挣扎，又像是在拥抱。
顾瑾不自觉地走近，手指轻轻触碰墙面。颜料还很新鲜，在夜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气味。这种原始而直接的艺术表达与她精心构图的摄影作品截然不同，却莫名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嘿！别碰！还没干透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瑾转身，看到许楠从一条小巷子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几罐喷漆。今天的她穿了一件宽大的连帽衫，上面沾满了各色颜料斑点，像是把彩虹穿在了身上。
"是你？"许楠在距离顾瑾两米远的地方刹住脚步，眯起眼睛，"画廊女士。"
"顾瑾。"她纠正道，指了指墙上的涂鸦，"这是你画的？"
许楠警惕地看着她："怎么，要叫保安来抓我？"
"不，我只是..."顾瑾罕见地词穷了，她重新看向那面墙，"这很震撼。倒置的城市，挣扎的手，你想表达什么？"
许楠的表情由警惕变成了惊讶，她歪着头打量顾瑾："你居然真的看懂了？大多数人只会说'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大多数人都是瞎子。"顾瑾脱口而出，随即为自己语气中的尖刻感到诧异。她平时不会这样说话。
许楠笑了，两颗虎牙在街灯下闪着微光。"城市压垮人，但人也支撑着城市。就像那个希腊神话，什么神来着，扛着天空..."
"阿特拉斯。"
"对，就是他！"许楠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不过我的版本里，阿特拉斯是个小姑娘，而且她最后把天空摔了个稀巴烂。"她做了个摔东西的动作，然后哈哈大笑。
顾瑾也不由得勾起嘴角。许楠的笑声有种感染力，像是阳光突然照进阴霾的天气。
"说真的，你来这儿干嘛？迷路了？"许楠用袖子擦了擦鼻子，留下一条蓝色的痕迹。
顾瑾犹豫了一下："我...逃了个晚宴。"
"哇哦，大小姐也会叛逆？"许楠夸张地瞪大眼睛，"该不会是什么豪门联姻的戏码吧？"
顾瑾没有回答，但微微皱起的眉头已经泄露了答案。
"哈！我随口一猜居然中了！"许楠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所以你就逃到贫民窟来了？"
"这不是贫民窟，这是历史街区。"顾瑾下意识反驳，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傲慢，放缓了声调，"你的作品...很有力量。比我在画廊里看到的很多所谓'前卫艺术'都要真实。"
许楠愣住了，喷漆罐从她手中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等等，你是认真的？昨天你还说我的评价是胡说八道。"
"我改变主意了。"顾瑾直视着许楠的眼睛，"也许我的作品确实太...精致了。像包装好的商品。"
许楠吹了声口哨："哇哦，顾大小姐居然会自我批评？今天是什么日子？"
"别得寸进尺。"顾瑾板起脸，但眼中没有真正的怒意。她指向墙上的涂鸦，"这种风格，你能在室内创作吗？比如...在一面准备好的画布上？"
许楠抱起双臂："怎么，你想买我的'商品'了？"
"我在考虑一个合作项目。"顾瑾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许楠，"城市主题的跨界艺术展，需要一些...有冲击力的元素。"
许楠没有接，只是盯着那张烫金名片看了一会儿："让我猜猜，你想让我给你的精致照片当点缀？加点'街头风味'？"
"我想让两种艺术形式对话。"顾瑾坚持道，手依然悬在空中，"你的风格中有我的作品缺少的东西——那种原始的、不受约束的生命力。"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许楠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像是跳动的火焰。她终于接过名片，随手塞进裤兜里。
"我会考虑的。不过别指望我变成那种在画布上小心翼翼涂颜色的'艺术家'。"她做了个鬼脸。
"当然不会。"顾瑾微微一笑，"那样的话，作品就失去灵魂了，不是吗？"
许楠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咧嘴笑了："看来你比我想的有意思多了，画廊女士。"
"顾瑾。"她再次纠正。
"知道啦，顾瑾。"许楠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喷漆罐，"考虑好了我会联系你的。不过别抱太大希望，我可不想被'收编'。"
顾瑾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那幅作品有名字吗？"
许楠抬头看着自己的涂鸦，表情突然变得柔和："《扛着城市的女孩》。"
"很适合。"顾瑾轻声说，然后踩着高跟鞋，消失在夜色中。
许楠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兜里的名片。名片边缘很锋利，像是能划破什么长久以来的界限。
"楠楠！你的泡面要坨了！"刘萌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来了！"许楠喊道，最后看了一眼顾瑾离去的方向，然后跑向公寓楼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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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萌萌盘腿坐在旧沙发上，一边吸溜着泡面一边看许楠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所以那个画廊女人想雇你？"她含糊不清地问。
许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雇，是'合作'。鬼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像是要把你变成他们那种人。"刘萌萌撇撇嘴，"西装革履，喝着香槟对着一堆无聊的几何图形点头哈腰。"
"她说我的作品有'原始的、不受约束的生命力'。"许楠模仿着顾瑾的语调，然后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哇哦，她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刘萌萌坏笑着用筷子指向许楠。
"滚蛋！"许楠抓起一个抱枕砸向室友，"她一看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对我的作品感兴趣？"
刘萌萌耸耸肩："也许她真的被你的才华打动了？或者..."她突然正色道，"也许她只是想利用你的'街头信誉'给自己的展览贴金。你知道那些上流艺术圈的人，最喜欢消费底层文化了。"
许楠沉默了。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城市灯光。母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那些涂涂抹抹的东西真能卖钱吗？"
"她说会给报酬。"许楠低声说。
刘萌萌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又是为了你妈的医药费？"
许楠没有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捏皱的名片，在月光下凝视着上面烫金的字体：顾瑾，顾氏文化传媒，艺术总监。
"我可能真的会去。"她最终说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就试一次。如果感觉不对，我随时可以走人。"
刘萌萌摇摇头，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喝光："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楠楠。那种世界...和我们不是一个星球的。"
许楠把名片塞回口袋，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放心，我不会被'收编'的。只是...暂时休战。"
她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鞋盒，里面装着她攒下的所有钱——零零散散的纸币和硬币，加起来可能还不够母亲一个月的药费。许楠咬住下唇，把顾瑾的名片扔进盒子里，然后重重地盖上盖子。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蓝紫色头发的女孩和她内心的挣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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