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南的扳手第三次从螺栓上滑脱时,实训教室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沈大天才,要不要我教你认认扳手是圆的那头还是方的那头啊?"王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几个跟班的哄笑。沈遇南没回头,只是把扳手握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
汽修实训室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十台待修的发动机摆在各自的工作台上。其他同学大多已经完成拆卸,开始进入检修环节,只有沈遇南还卡在最基础的拆卸阶段。他的14号套筒扳手像是故意和他作对,每次即将拧下螺栓时就会滑脱。
"专心点,沈遇南。"实训老师张建国走过来,皱眉看着他的工作台,"这都第三节课了,你连气门室盖都没拆下来。"
沈遇南感到脸颊发烫。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混合着轻蔑和怜悯——就像三个月前中考放榜时,邻居们看他的眼神一样。
"我再试一次。"他低声说,重新调整了扳手角度。
张建国叹了口气:"用点巧劲,别光使蛮力。记住我上节课讲的,螺栓也是有生命的,你要感受它的——"
"咔嗒!"
一声脆响打断了张建国的话。沈遇南的扳手再次滑脱,这次直接砸在了他的左手虎口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在银色的发动机外壳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医务室!现在就去!"张建国厉声道,但沈遇南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金属在呻吟,又像是某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嗡鸣。那声音来自他面前的发动机,来自他手中的扳手,甚至来自整个实训室里的每一件工具和设备。
沈遇南惊恐地发现,他能听懂这些声音。
"疼......"发动机在呻吟,"活塞环卡死了......第三缸......"
他低头看向自己流血的手,发现血液正诡异地沿着扳手的纹路爬升,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更可怕的是,当血珠接触到金属表面时,那些金属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沈遇南?沈遇南!"张建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遇南猛地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围了过来,表情各异。王鑫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几个女生则捂着嘴小声议论。只有角落里的李志强——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眼中闪过一丝沈遇南读不懂的情绪。
"我没事。"沈遇南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去医务室。"
他抓起扳手——奇怪的是,那扳手现在像是长在了他手上一样贴合——快步走出实训室。走廊上的消防栓、门把手、电灯开关都在对他"说话",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他逼疯。
医务室的门锁着,校医不在。沈遇南靠在墙边,颤抖着举起那把沾血的扳手。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金属表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盯着那些光斑,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光影——扳手表面真的出现了锈迹,就在他的血滴落的地方。
"这不可能......"沈遇南喃喃自语。这把扳手是学校新采购的铬钒钢工具,理论上几年内都不会生锈。
他鬼使神差地把扳手贴近耳朵。
"......新来的......危险......特派员......"
断断续续的词语涌入他的大脑,沈遇南猛地松开手,扳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那些声音立刻消失了,但锈迹依然存在,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沈遇南颤抖着卷起袖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肘内侧也出现了类似的锈斑,不痛不痒,却怎么擦都擦不掉。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沈遇南迅速捡起扳手塞进工具包,用袖子遮住手臂上的锈迹。当他抬头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生抱着一堆布料从拐角处走来。
女生看到沈遇南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他还在流血的手上。
"医务室没人。"她说,声音清冷,"我是服装班的池兰鸢,我们教室有急救箱。"
沈遇南想拒绝,但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扶住墙壁。池兰鸢皱了皱眉,空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就在她接触到沈遇南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沈遇南感到一阵刺痛,而池兰鸢则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你的手......"她低声说,眼睛瞪大。
沈遇南低头看去,发现池兰鸢刚才触碰的地方,锈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形成一片精致的、像是电路板纹路般的图案。
"跟我来。"池兰鸢突然说,语气不容拒绝,"现在。"
她带着沈遇南穿过两条走廊,来到一扇标着"服装设计与工艺实训室"的门前。推开门,沈遇南看到十几台缝纫机整齐排列,墙上挂满了设计图和半成品服装。角落里,一个穿着旗袍的人体模型静静站立,脖子上缠着一条鲜红的丝巾,在无风的室内轻轻飘动。
池兰鸢锁上门,从柜子里取出急救箱,动作利落地给沈遇南包扎伤口。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在接触到沈遇南皮肤时却异常小心。
"你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沈遇南突然问,抬起自己生锈的手臂。
池兰鸢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推到沈遇南面前。页面上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金属门把手上布满了与沈遇南手臂上相似的锈迹。
"上周发现的。"她轻声说,"就在你刚才站的那段走廊。"
沈遇南感到喉咙发紧:"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池兰鸢合上笔记本,"但今天新来了个教育局的特派员,正在校长办公室。我听说......"她犹豫了一下,"我听说他是来调查'异常现象'的。"
窗外,下课铃突然响起,惊飞了一群停在操场边的麻雀。沈遇南和池兰鸢同时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瘦男人从行政楼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
"那就是特派员。"池兰鸢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林寒松。"
沈遇南感到手臂上的锈迹突然刺痛起来,仿佛在发出警告。与此同时,他工具包里的扳手也开始轻微震动,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急促的金属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