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低沉苍凉的声音在帐篷里缓缓流淌,如同沉入湖底的巨石,压住了方才绷紧欲裂的空气。
神豹银月穿梭风雪的古老传说,带着时间的尘埃和雪山的寒意,暂时驱散了刘耀文眼中那几乎要将马嘉祺钉穿的锐利审视。
火焰在陶罐底部跳跃,映照着多吉沟壑纵横的脸庞,也映照着刘耀文紧绷的侧影。
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握着铜勺搅动酥油茶的手,力道依旧带着压抑的滞涩感。
马嘉祺蜷缩在门帘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牦牛毛毡,卓玛那句“瞪眼睛”和镜头盖刺耳的“咔嚓”声,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多吉沉默如山的目光透过袅袅烟雾落在他身上,沉重得几乎让他窒息。
时间在古老的传说中艰难爬行。帐篷外的风雪呜咽声似乎真的被这苍凉的声音安抚,减弱了许多。
当多吉的声音最终沉寂下去,炉火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噼啪作响时,帐篷里的空气虽不再紧绷欲裂,却弥漫着一种更为沉滞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刘耀文放下铜勺,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低矮的帐篷里投下巨大的阴影,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马嘉祺,只低声对多吉说了句什么藏语,便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带进一股冰冷的夜气。
一夜无话。
马嘉祺在羊皮袍子和牦牛毛毡的包裹下,听着外面风声时紧时缓,听着多吉偶尔压抑的咳嗽,听着卓玛细小的翻身声,几乎彻夜未眠。
指间被布条紧裹的伤口闷闷地抽痛,提醒着昨日的狼狈和那份被强行撕开的窥探。
天光微熹时,厚重的牦牛毛毡门帘再次被掀开。
刘耀文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外面灰白清冷的光线。他身上带着清晨凛冽的寒气,旧藏袍沾着新鲜的雪沫,那条红发带湿漉漉地贴在颈后。
他目光扫过帐篷,在多吉身上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那团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上。
“喂!”
他的声音打破了帐篷里沉重的寂静,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硬邦邦的生疏,像是要斩断昨夜残留的尴尬丝线,
“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马嘉祺从厚重的毛毡里抬起头,晨曦微光勾勒出他苍白疲惫的脸。
他看着刘耀文,对方脸上没有笑容,眼神也谈不上友善,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强硬。
卓玛揉着眼睛坐起来,好奇地看着哥哥。
多吉依旧沉默地拨弄着将熄的炉灰,只抬眼极快地扫了儿子一眼,那目光深沉复杂。
马嘉祺没有问去哪里,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沉默地起身,裹上那件带着尘土和羊膻味的厚实坎肩,冰凉的指尖触到粗糙皮毛上残留的、属于刘耀文的阳光气息,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跟在刘耀文身后,踏入了晨光初绽、寒意刺骨的雪地。卓玛追到门口,小声喊了句什么,被刘耀文头也不回地挥手制止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中。
刘耀文步履沉稳有力,踩出深深的脚印。
马嘉祺沉默地踩着那些脚印前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冰冷的雪灌进靴口。
昨夜篝火旁无声的激烈碰撞,此刻化作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冰河,比脚下的积雪更冷,更深。
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单调地回响在空旷寂寥的天地间。
地势在不知不觉中下降,雪层渐薄,露出冻得硬邦邦的褐色冻土和嶙峋的黑色山岩。
空气里弥漫的水汽越来越重,带着一种冰冷的腥气。
绕过一面巨大的、如同刀劈斧削般的黑色岩壁,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猛地灌入耳膜!
雪线之上的溪流不是水,是咆哮的碎冰。
融化的冰川水裹挟着刺骨寒气,从嶙峋的山石间奔腾冲下,撞在犬牙交错的巨石上,炸开惨白的、喧嚣的浪沫。
水声如雷,震得脚下的碎石都在簌簌发抖。
空气里弥漫着水雾的腥冷和岩石被激流冲刷的、亘古的土腥味。
刘耀文在溪流边缘停下,深褐色的旧藏袍下摆被他利落地撩起,胡乱塞在腰间粗粝的牦牛皮腰带里,露出半截紧实的小腿和那双沾满泥浆的厚重皮靴。
他踩在一块半浸在水里的黑色巨石上,水流冲击着他的小腿,裤管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腿部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浑不在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湍急的水面和散布的落脚石。
“踩着石头尖儿走!”
他回头吼了一声,声音穿透水流的咆哮,带着高原特有的穿透力,被风撕扯着送到马嘉祺耳边,语气硬邦邦的,毫无温度,
“看准了再下脚!水底石头滑得很!淹死了没人捞你!”
那最后一句,带着昨夜未消的余怒。
马嘉祺紧跟在几步之后,冰冷的溪水早已灌满了他的登山靴,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针扎进脚底,顺着腿骨往上爬。
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昂贵的冲锋衣被水雾打得半湿,沉重的相机包勒在肩上,坠得他身体发沉。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耀文踩过的那几块凸出水面的、长着青黑色苔藓的石头上,根本无暇他顾。
镜头?构图?此刻全都成了远在都市的幻影。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摄影师的灵魂,他只想安全地渡过这条狂暴的冰河,逃离身后那无声的冰冷压力。
他学着刘耀文的样子,试探着踩上一块扁平的石头。
石头表面湿滑冰凉,他稳住重心,抬起另一只脚,去够前面一块更高些的岩石。
就在他重心转换,前脚即将落下的瞬间——
脚下的苔藓在水的浸润下,滑腻得像抹了一层油!
马嘉祺甚至来不及惊呼,脚底猛地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倾覆!冰冷刺骨的溪水像无数只贪婪的手,瞬间将他狠狠拽倒、吞噬!
“噗通!”
巨大的水花伴随着沉重的落水声炸开!
冰冷!窒息!巨大的冲击力!水流狂暴的力量瞬间裹挟住他,将他像一片枯叶般狠狠砸向水底狰狞的乱石!
后背和侧腰传来沉闷的剧痛,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耳朵、领口,夺走了他肺里最后一点空气。
眼前是翻涌搅动的浑浊暗流和惨白的水沫,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
就在意识被冰冷的黑暗撕扯、肺叶即将爆炸的刹那——
“哗啦!”
一道更猛烈的破水声在咫尺之遥炸响!
一只骨节分明、布满细微划痕和冻红的手,带着劈开激流的千钧之力,悍然穿透浑浊冰冷的水幕,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马嘉祺在水中胡乱挥舞、即将沉没的手腕!
那掌心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穿透冻僵的皮肉,狠狠烫在神经末梢!
这温度,与昨夜篝火旁那只盖住镜头的手,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原始的生命热度!
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蛮力猛地传来!
马嘉祺感觉自己像个轻飘飘的草人,被那股力量硬生生从水底狂暴的吸力和乱石的啃噬中拔了出来!
“哗——!”
破水而出!
空气!冰冷但救命的空气猛地呛入喉咙,马嘉祺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里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被一股力量猛地拖拽、翻转,后背重重撞上了一个坚实、滚烫的平面!
不是冰冷的石头,是带着惊人热度的、剧烈起伏的胸膛!
刘耀文!
他不知何时已从上游那块巨石上猛扑下来,此刻正半跪在激流边缘一块稍大的石头上,全身湿透,深褐色的藏袍被水流彻底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衣襟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中被水流和岩石彻底撕扯开,敞露出大片湿淋淋的坚实的胸膛。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皮肤下贲张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蒸腾着白蒙蒙的热气,与冰冷的溪水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他饱满的额角和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水珠不断滚落。
那条标志性的红发带也湿透了,紧贴着他的后颈,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而马嘉祺,正被他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紧紧箍在怀里。
他的后背紧贴着刘耀文滚烫湿透的胸膛,腰身被对方一条强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揽住,紧得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马嘉祺的手腕,力道大得指骨都在发白。
马嘉祺的双腿虚软地浸在刺骨的溪水里,全靠身后这具身体的支撑才没有再次滑倒。
冰冷与滚烫,濒死的窒息与蓬勃的生命力,在这湍急冰冷的溪流中猛烈地碰撞、交融。
昨夜帐篷里的无形冰河,在这一刻被这狂暴的溪水和身后滚烫的胸膛,彻底冲垮、熔化了某种坚硬的隔阂。
马嘉祺浑身筛糠般颤抖,牙齿格格作响,肺叶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般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用尽仅存的力气,死死反抓住刘耀文箍在他腰间的、湿透的藏袍布料,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隔着湿透的、冰凉的冲锋衣,刘耀文胸膛传来的灼热体温和那沉重、急促、如同战鼓般“咚!咚!咚!”狂跳的心音,清晰地烙印在他紧贴的脊背上,震得他麻木的神经都在发颤。
每一次心跳,都像一次重锤,敲打着他刚刚逃离死亡深渊的灵魂,也猛烈地撞击着昨夜凝固的尴尬与疏离。
“咳…咳咳…”
马嘉祺呛咳着,冰冷的河水混着唾液从嘴角溢出。
头顶传来刘耀文压抑着怒火的、粗重的喘息声,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湿发和耳廓上,
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强烈的斥责,却似乎也混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而复得的惊悸。
“眼睛长头顶上了?!”
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嘶哑,像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怒气砸下来,
“不看路?这水能吞了牦牛!你想喂鱼?!”
他箍着马嘉祺腰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勒得马嘉祺几乎喘不过气,那力道带着一种失控的惊怒,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马嘉祺无力反驳,只能更深地蜷缩进这唯一的热源里,汲取着那滚烫胸膛传递过来的、救命的体温,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冰冷的溪水顺着头发、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
昨夜的所有别扭和难堪,在这一刻的生死相依和身体紧密相贴的滚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遥远。
湍急的水流依旧在两人腿边咆哮冲撞,溅起冰冷的水花。
刘耀文胸膛剧烈的起伏渐渐平复了一些,狂跳的心音也慢慢沉稳下去,但箍着马嘉祺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他微微低下头,下巴几乎抵在马嘉祺湿透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
“腿软?”
他问,声音依旧很沉,不再是质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语气,比昨夜篝火旁冰冷的目光,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马嘉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全是冰冷的河水腥味和铁锈般的血气。
他试着动了动浸在水里的腿,膝盖以下一片刺骨的麻木和酸软,根本不听使唤。
他只能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湿漉漉的头发蹭在刘耀文敞露的、同样湿透的脖颈皮肤上,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刘耀文没再说话,只是发出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轻哼。
箍在腰间的手臂力道丝毫未减,反而更稳地支撑着他全部的重量。
那只攥着手腕的手也松开了,转而用力撑在两人身下的岩石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突起,青筋在湿漉漉的麦色皮肤下微微贲张,如同岩石的脉络。
时间在冰冷的溪流咆哮声中缓慢爬行。
马嘉祺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一些,肺里的灼痛也减轻了,唯有后背紧贴的那片滚烫,和腰间那条如同钢铁焊铸般的手臂,以及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依赖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某种更深层的悸动,在这冰冷与滚烫的夹缝中悄然滋生,取代了昨夜的冰冷对峙。
“站稳。”
刘耀文的声音再次响起,紧贴着他的耳廓,低沉而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不再是询问,而是要求。
那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与昨夜截然不同的东西。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一缩。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麻木的双腿,试图将重心移回自己的脚上。
脚尖触碰到水底冰冷滑腻的石头,膝盖依旧发软打颤,但身后那具滚烫的身体和那条钢铁般的手臂,提供了强大而稳固的支撑点,让他不至于再次倒下。
这支撑,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容拒绝的力量感。
刘耀文感觉到了他努力的重心转移,箍在腰间的手臂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松开了些许力道,却并未完全撤离,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再次收紧的戒备姿态,稳稳地托着他的腰侧。
那只撑在岩石上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承担着两人大部分的重压。
“走。”
刘耀文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他率先挪动了支撑在岩石上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带动着紧贴在他胸前的马嘉祺,向溪流更浅、更靠近对岸的方向,试探着迈出第一步。
水流冲击着两人的腿,冰冷刺骨。
马嘉祺几乎是半倚半靠在刘耀文怀里,被他强大的力量引导着、支撑着,踉跄地向前移动。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滑腻的石头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但身后那个滚烫的胸膛和腰间那只稳定的大手,成了他在这狂暴冰河中唯一的浮木。
每一步,身体都不可避免地与身后那坚实的胸膛紧密摩擦,每一次摩擦都传递着滚烫的体温和蓬勃的心跳,冲刷着昨夜的隔阂。
短短几步的距离,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当刘耀文的皮靴重重踏上对岸坚实、干燥的碎石滩时,他手臂猛地发力,几乎是半提半抱地将马嘉祺也彻底拖离了冰冷的溪水。
“呼……”
踏上岸的瞬间,马嘉祺腿一软,身体晃了晃,几乎又要栽倒。
腰间那条手臂立刻再次收紧,稳稳地将他固定住。
“站好!”
刘耀文的语气带着点不耐,但动作却没再松开。
他低头看着马嘉祺惨白的脸和依旧剧烈起伏的胸口,眉头拧得更紧。
他松开一直撑在岩石上的那只手,那手上沾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泥沙,手背上还有一道被水下尖锐石棱划出的新鲜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几滴混着血丝的泥水飞溅出去。
他的目光落在马嘉祺身上。冲锋衣湿透,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瘦的轮廓,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滴落。
登山靴灌满了水,沉重不堪。相机包斜挎在胸前,镜头盖居然还奇迹般地盖着,但包身也湿了大半。
“比刚断奶的牦牛犊还笨!”
刘耀文喘着粗气骂道,胸膛依旧起伏着,敞开的衣襟下,麦色的皮肤沾着水珠和泥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抬手,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背,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动作牵扯到敞开的衣襟,露出更多紧实的胸膛线条。
他烦躁地扯了扯湿透黏在身上的藏袍前襟,试图让空气流通些,但那厚重的湿布根本扯不动。 “东西没冲走算你命大!再掉下去,我可不管了!”
这句威胁,此刻听起来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虚张声势的余悸。
马嘉祺终于缓过一口气,冰冷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着涌上来。
他站稳身体,腰间那条手臂带来的滚烫触感和强大支撑感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下意识地想挣开那紧箍的力量,身体微微一动。
刘耀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箍在他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收紧了一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将他牢牢固定在身侧,仿佛怕他再出什么岔子。
那只沾着泥血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搭在了马嘉祺另一侧的肩头,形成一个半圈住他的姿势。
滚烫的掌心隔着湿透冰冷的冲锋衣布料,熨烫着马嘉祺的肩膀。
这姿态,比昨夜篝火旁的距离,近了太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原始的保护欲。
“别乱动!”
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扫过前方依旧崎岖的山路,
“前面碎石坡更陡。摔下去,我可懒得再捞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马嘉祺近在咫尺的、依旧苍白的侧脸上,湿透的黑发贴着他的额角,水珠顺着挺直的鼻梁滑落。
刘耀文的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眼神深处那抹未散的惊悸和此刻强行维持的强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而灼人的力量。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昨夜篝火旁的冰冷审视,此刻被一种更直接、更焦躁的关切所取代。
马嘉祺被他这近在咫尺的目光和腰间、肩头传来的、带着原始力量感的掌控烫得浑身一僵。
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冰冷溪水、汗水、青草和一种如同大地本身般粗粝蓬勃的气息。
那气息浓烈地将他包围,取代了河水的腥冷,带着一种蛮横的生命力,侵入他的感官。
“我…能走。”
马嘉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咳嗽后的破碎感。
他试图再次挣动。
搭在他肩头的手猛地用力一按,力道沉得像块石头,压得他肩膀一沉。
“闭嘴。”
刘耀文的声音更沉了,不容置喙,
“跟着我,踩我的脚印。”
语气依旧强硬,但那箍在腰间的手臂和压在肩头的手掌,传递过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钳制,而是一种带着滚烫体温的、不容拒绝的引导和支撑。
他不再看马嘉祺,目光转向阳光刺眼的前路,那条湿透的红发带黏在他后颈,像一道不肯熄灭的火焰标记。
他迈开步子,湿透沉重的皮靴踩在干燥的碎石滩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箍在马嘉祺腰间的手臂和压在他肩头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力量,半支撑半强迫地带着他,一步,一步,离开冰冷咆哮的溪流,走向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山坡。
每一步,都牵扯着湿透的衣料,传递着身后胸膛的滚烫心跳和腰间手臂那原始、强悍、令人心悸的力量。
湍急的溪流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两人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