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布商

"天然靛蓝染的布料，五十文一尺；茜草染的红色，七十文；黄柏染的黄色，六十文......"林熙熙拨弄着算盘，合作社的账本摊在桌上，"这个月净利十五两银子，每家能分到三百多文呢。"

围坐在周围的妇女们发出一阵欢呼。自从染坊被查封转为天然染色后，合作社的布料反而因独特的色泽和草木香气卖得更好。林熙熙看着大家兴奋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熙熙，县里锦绣布庄的伙计刚才来传话，"杏花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不安，"说他们东家刘员外想见你，明天午时在醉仙楼。"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锦绣布庄是县城最大的布商，刘员外更是有名的狠角色。

"怕是来者不善。"王婶忧心忡忡，"听说刘员外和周秀才有交情，这次八成是冲着咱们合作社来的。"

林熙熙抿了抿嘴唇。自从周文彬中举后，虽然人在县里，但针对她的打压就没停过。先是染坊执照，后来又是什么"织机安全条例"，一桩接一桩。

"别担心，"她强作镇定，"明天我和赵大哥一起去会会这位刘员外。"

......

醉仙楼是县城最豪华的酒楼，平日里来往的都是富商官吏。林熙熙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一件合作社自产的靛蓝染布裙，跟在赵明德身后走上二楼雅间。

雅间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慢条斯理地品茶，旁边站着的赫然是周文彬。半年不见，周秀才已经换上了举人的装束，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林姑娘，久仰大名。"刘员外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这位是......"

"在下赵明德，林家村乡勇队长。"赵明德声音沉稳，手却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短刀上。

"坐。"刘员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待两人坐下后，开门见山，"林姑娘，你的合作社最近生意不错啊。"

林熙熙保持微笑："托刘员外的福，勉强糊口罢了。"

"明人不说暗话，"刘员外突然沉下脸，"你们那些布料卖得太便宜，坏了行情。县里三家布庄这个月少赚了上百两银子。"

周文彬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朝廷有令，布帛买卖须按市价，不得恶意压价。林姑娘的合作社没有商籍，本就不该涉足买卖。"

林熙熙心头火起。这些人自己垄断市场抬高物价，现在反倒指责她恶意压价？

她在心里冷笑："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刘员外！去年饥荒时囤积棉布抬高物价，害得多少百姓穿不起衣服？现在倒打一耙。还有周文彬，收了刘员外五十两银子来对付我，举人的功名都用来干这种勾当......"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打住——这些心声会被听到！但为时已晚，刘员外和周文彬的脸色已经变了。

"你、你胡说什么！"周文彬拍案而起，脸色铁青。

刘员外也慌了神："小丫头血口喷人！赵队长，你可听见她污蔑朝廷举人？"

赵明德不慌不忙："我只听见刘员外和周举人威胁良家女子。至于什么五十两银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文彬一眼，"倒是第一次听说。"

林熙熙暗自感激赵明德的机敏。她索性放开胆子，继续在心里"想"道："刘员外去年囤货的证据就在他家账房左手第三个抽屉的暗格里，上面清楚记着每匹布的进价和抬价后的售价。至于给周文彬的五十两，走的是他小妾名下的私账......"

刘员外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周文彬更是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刘员外，"林熙熙站起身，声音平静，"合作社的布卖多少钱是我们的事。你若觉得不公，大可去官府告我们。不过......"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腰间鼓鼓的钱袋，"县令大人最近似乎很缺钱？听说他儿子在州府赌输了三百两？"

刘员外像见了鬼似的往后一缩："你、你怎么知道......"

"告辞。"林熙熙不再多言，拉着赵明德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周文彬气急败坏的声音："妖女！这丫头一定是妖女！刘公，不能就这么算了！"

......

回村的路上，赵明德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远离县城，他才开口："熙熙，你这次太冒险了。周文彬现在有官身，刘员外更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知道，"林熙熙叹了口气，"但我忍不下这口气。他们凭什么垄断市场，抬高布价？合作社的妇女们靠自己的双手挣点辛苦钱，碍着谁了？"

赵明德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突然笑了："你呀......"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宠溺，"不过你说得对。我刚才打听过了，县令的儿子确实在州府赌钱欠债，县令正到处筹钱呢。刘员外要是聪明，就该乖乖闭嘴。"

林熙熙心头一暖。赵明德总是这样，即使觉得她冲动，也会全力支持她。

"赵大哥，谢谢你每次都帮我。"她真诚地说。

赵明德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自在地别过脸："说、说什么傻话......"

两人一路无言，但气氛却出奇地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