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世界。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物理冲击,裹挟着钢铁扭曲的尖啸,狠狠撞进林晚的耳膜。视野天旋地转,被灰白的噪点吞噬。身体被巨力狠狠掼向冰冷车窗,安全带勒进皮肉,窒息般的剧痛中,黑暗汹涌而来。混乱的碎片在意识里翻腾:刺眼的货车灯光,斑马线上那个凝固的白大褂身影,腕表上那根精准到令人胆寒的秒针……
“晚晚!”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唤穿透耳鸣的嗡响,像针一样刺破下沉的黑暗。是沈砚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令人心碎的惊恐。
林晚想回应,喉咙里只有嗬嗬的气音。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的痛。她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大片刺目的猩红——挡风玻璃上的?还是她自己的?沉重的黑暗再次拉扯着她。
“晚晚!看着我!别睡!求求你……”沈砚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她能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用力按压着她颈侧,指尖无法抑制地微颤。另一只手紧握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这粗暴的触碰与记忆中的温柔截然不同,带着疯狂的恐慌,反而激起她残存意识里本能的恐惧。
“救护车!叫救护车啊!”沈砚嘶吼着,穿透了四周响起的混乱警笛和人声。
“先生!冷静!救护车马上到!”有人劝阻。
“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那声音里的偏执和绝望,真实得让林晚意识动摇——路口的白影,精准的秒针,是濒死的幻觉吗?
剧痛和眩晕再次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身体被小心移动,冰冷潮湿的空气取代了血腥味,嘈杂声变得清晰却隔膜。
“让开!伤者危急!”
“医生!他是医生!他在急救!”有人激动地喊,“我认识他,之前在医院见过他!”
“砚哥!”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女声传来,是苏晓!“晚晚怎么样了?天啊!”
“苏小姐,退后!”沈砚的声音恢复了某种冷静,但紧绷得令人心悸。他握着林晚的手,力道更紧,像宣告,也像禁锢。
“头部严重撞击,疑颅内出血!左侧肋骨骨折,血气胸可能!血压掉!快,静脉通道,高流量给氧!”陌生医生语速飞快地指挥。
冰冷的器械触碰,氧气面罩的不适感,手臂上尖锐的刺痛……感觉遥远模糊。唯有沈砚那只冰冷、紧握的手,异常清晰,像一道锁链。
“家属!谁是家属?”陌生医生问。
“我是!”沈砚斩钉截铁,“她未婚夫!神经外科医生!伤者林晚,25岁,无过敏史!送沈氏明德中心医院!我的团队能给她最好的救治!”话语条理清晰,将“未婚夫”身份与专业判断完美融合,充满令人信服的力量。
未婚夫?林晚残存的意识划过一丝微弱疑惑,瞬间被更强烈的眩晕吞没。
“明白!目标明德!快,上担架!”
失重感再次袭来。意识沉入黑暗前的一刹,沈砚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额角,一个低沉到近乎耳语、只有她能勉强捕捉的声音,带着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钻入混沌的听觉:
“别怕,晚晚…很快…就都好了。”
“哥哥…在呢。”
那声音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悲痛欲绝,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诡异安抚。这丝异样的平静,比之前的嘶吼更让林晚感到彻骨寒意。黑暗彻底吞噬一切。
再次有感知,是彻底的虚无。身体仿佛消失,禁锢在沉重无比的石棺里。意识漂浮在粘稠、无声的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觉,只有永恒的窒息和坠落感。恐慌如冰水淹没。她想尖叫挣扎,却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声音艰难渗透进来,带着哭腔:
“……我的晚晚啊……”
“……砚儿,救救她!救救她啊……”
是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声像钝刀剜在林晚的意识上。她想回应,身体却是一片死寂的荒漠。
沈砚的声音响起,褪去慌乱嘶吼,恢复温润低沉,裹挟着浓重的、令人心碎的疲惫:
“林伯伯,伯母……”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晚晚的情况…很不乐观。”
冰冷的宣判砸在黑暗里。
“颅脑CT显示…额叶颞叶严重对冲伤,大面积脑挫裂伤和弥漫性轴索损伤…导致深度昏迷。更严重的是…损伤波及脑干网状上行激活系统…”他停顿,沉重的呼吸清晰可闻,“这意味着…晚晚的意识…可能清醒着。”
林晚意识猛地一震!她能听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但她…无法控制身体任何部分…无法睁眼…无法说话…甚至…无法自主呼吸…”
无法呼吸?恐惧如毒蛇缠紧意识核心。她靠什么活着?
“通俗地说…”沈砚的声音沉痛,字字血泪,“晚晚处于‘闭锁综合征’状态。意识可能被困在…完全无法动弹的身体里。如同…植物人…但她的思维…可能是清醒的。”
植物人!
清醒的植物人!
恐怖的诅咒在黑暗中炸开!林晚意识疯狂尖叫!她能听到!她能感受这禁锢!救救我!然而呐喊只在死寂的意识牢笼中回荡。外界,只有绝望的寂静。
“天啊…”母亲发出濒死的呜咽,身体软倒的声音,父亲压抑的悲泣。
“林伯母!”沈砚焦急,椅子移动,脚步声靠近。
病房陷入窒息沉默,只有压抑的啜泣和仪器冰冷单调的滴答声——林晚此刻才意识到这死亡倒计时般的存在。
“沈砚…”父亲声音沙哑绝望,“还有希望吗?她…还能醒吗?这样…”
令人心碎的沉默。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林晚祈祷着一个“能”字。
沈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被碾碎后又拼凑起来:
“伯父,伯母…这种损伤…预后极差。恢复意识概率…微乎其微。即使…醒来…也几乎不可能恢复…肢体、认知…”
绝望昭然若揭。林晚的心沉入冰海。
“不…”母亲崩溃。
“但是!”沈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瞬间打破绝望!那强烈的力量穿透林晚的牢笼。
“我绝不会放弃晚晚!绝不!”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放弃任何希望!”语气急促,近乎偏执狂热,“沈氏医学研究所在神经再生和意识干预领域有前沿研究!我们有一种…试验阶段的‘沉浸式脑机接口’技术!它能构建一个完整的意识世界,一个…‘美梦’!通过持续正向刺激,理论上可能唤醒沉睡脑细胞,甚至…重建意识连接通道!”
“美梦?”母亲茫然中带着一丝微光。
“是,美梦!”沈砚的声音充满蛊惑人心的力量,是医生的蓝图,更是“深爱者”的孤勇,“我们可以为晚晚构建一个最完美、最幸福的世界!没有痛苦,只有快乐和希望!让她被困的意识得到滋养和慰藉!这可能是…唤醒她,或至少让她不那么痛苦的唯一希望!”
绝望被包裹在“前沿科技”和“唯一希望”的糖衣里。
“沈砚…这…真的可行?”父亲疑虑中带着被微光吸引的希冀。
“伯父,伯母,”沈砚声音异常诚恳,甚至哽咽祈求,“我知道这很…非常规。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帮她的方法了!常规治疗…效果有限。我恳求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用尽毕生所学,用尽沈家所有资源去尝试!晚晚…值得一个希望!哪怕万分之一!”
他停顿,声音沉痛自责,充满深情:
“都怪我…没保护好她…如果我当时坚持…再小心一点…”声音颤抖,痛苦悔恨真实无比,“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去救她…求求你们!”
死寂。只有沈砚沉重压抑的呼吸,和父母绝望中最后一丝希冀的沉默。
林晚意识激烈翻腾。美梦?科幻小说?牢笼?沈砚的痛苦决心那么真实…路口的白影是幻觉吗?
母亲用尽力气发出微弱哭腔:
“……砚儿…我们…相信你…”
“求求你…救救她…别让她那么痛苦…”
“谢谢伯父伯母!”沈砚充满感激和如释重负的激动,“我一定…竭尽所能!”
脚步声靠近。
熟悉的须后水与消毒水气息逼近,停留在她“身体”上方。林晚意识绷紧到极致。
一道目光穿透黑暗,锁定她无法动弹的躯壳。不再是悲痛绝望深情。
是冰冷的、审视的、掌控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
一只微凉的手,极轻极慢地拂过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如羽毛,却让林晚意识如遭毒蛇舔舐,激起灵魂深处的无声惊悸。
一个低沉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清晰、愉悦地灌入她死寂的意识:
“听到了吗,晚晚?”
“很快……”
“你就只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