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那句“张桂源,你第一个”如同冰冷的圣旨,砸得张桂源脑子嗡嗡作响。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他瞪着那扇已经合拢的病房门,仿佛要将其瞪穿,把那个擅自做主的冰山揪回来理论!照顾人?还是照顾一个心智只有六岁、会说他头发像鸟窝、叫陈奕恒“硬邦邦漂亮哥哥”的小傻子?!开什么国际玩笑!
张桂源我……
他刚想怒吼出声,发泄满腔被强行安排的憋屈,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病床上
沈佳虞正低着头,小脸几乎要埋进怀里那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玩偶里。她似乎被张桂源刚才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到了,小小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抱着玩偶的手更紧了,只露出一双怯生生、蒙着水汽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害怕地偷瞄着他
张桂源那冲到嘴边的怒吼,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噎了回去。他张着嘴,看着那双盛满不安和依赖的清澈眼睛,再看看她头上缠着的厚厚纱布……一股极其莫名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把原本还算整齐的发型彻底抓成了……呃,比杨博文的“鸟窝”好不了多少。
张桂源啧!
他低咒一声,别开脸,避开那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怯怯目光。他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暴躁狮子。照顾?怎么照顾?给她念童话故事?还是陪她玩过家家?!
张函瑞呵
一声清晰冰冷的嗤笑从门口阴影处传来
张函瑞双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他看着张桂源那副抓耳挠腮、如同热锅蚂蚁般的狼狈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带着浓浓幸灾乐祸的弧度。他最后瞥了一眼病床上那个抱着兔子、懵懂无知的小身影,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一股“看好戏”的冰冷气息
左奇函也站直了身体,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松?他耸了耸肩,对着脸色铁青的张桂源挑了挑眉,语气轻佻
左奇函张少,辛苦你了。好好表现,别把‘小兔子’……哦不,现在是小小朋友,吓哭了
他刻意加重了“小小朋友”几个字,带着调侃,也带着一丝提醒——她现在只是个脆弱的孩子
说完,他拍了拍旁边还处于震惊和复杂情绪中的杨博文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杨博文被拍得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病床上那个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又看了看暴躁得快要爆炸的张桂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额前本就凌乱的刘海,低低地“切”了一声,跟着左奇函走了出去。那只灵动会顶撞他的兔子……真的变成了这样?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病房门再次被关上。
偌大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张桂源和病床上抱着兔子玩偶、依旧怯生生偷瞄他的沈佳虞。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尴尬
张桂源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暴躁和一万个不情愿。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勒得有点紧的领带,走到离病床稍远一点的沙发旁,重重地坐了下去。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病床上那道小心翼翼的、带着好奇和一点点害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张桂源喂!
他终于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煎熬,猛地抬起头,没好气地冲着病床方向吼了一声
张桂源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沈佳虞被他突如其来的凶巴巴吼声吓得浑身一抖!小兔子玩偶差点脱手!她猛地低下头,把整张小脸都埋进了兔子柔软的白毛里,只露出一个缠着纱布的后脑勺。小小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细碎的、压抑的呜咽声从兔子玩偶的绒毛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完了!真吓哭了!
张桂源只觉得头皮一炸!一股巨大的、名为“闯祸了”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缩成一团、哭得发抖的小身影。怎么办?!哄?他不会!叫护士?显得他更无能!
张桂源喂!你……你别哭啊!
张桂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和慌乱,他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病床边,又不敢靠得太近
张桂源我……我又没打你!哭什么哭!
他试图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心虚,效果却适得其反。
沈佳虞的呜咽声更大了,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张桂源彻底慌了神,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烦躁地在原地又转了个圈,目光扫过病房,最终落在了沈佳虞之前画画的小桌板上。那上面还摊着几张她画的歪歪扭扭的蜡笔画,旁边放着一个医院配餐用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塑料饭盒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点急中生智的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窜进他混乱的脑子!
他大步冲到小桌板前,一把抓起那个空空的、印着小熊的塑料饭盒!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拿起旁边几支色彩鲜艳的蜡笔,胡乱在盒子上画画。动作粗鲁,差点把蜡笔弄断。
他拿着那个用蜡笔乱画的饭盒,又冲回病床边,动作僵硬地把饭盒往沈佳虞埋着的兔子玩偶旁边一塞!
张桂源喏!
他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十分别扭和不耐烦,俊脸因为窘迫而微微泛红
张桂源别哭了!烦死了!这个……这个给你!
他指着那个塑料饭盒,语气像是在施舍一件垃圾
张桂源拿去!给你的……呃……
他卡壳了,看着沈佳虞怀里那个毛茸茸的白兔子玩偶,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词
张桂源……给你的兔子当窝!行了吧?!
沈佳虞的呜咽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埋在兔子玩偶里的小脸。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此刻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一丝好奇,怯生生地看向张桂源塞过来的那个塑料饭盒,又看看张桂源那张写满“我很烦但我没办法”的别扭俊脸
她的目光在饭盒和兔子玩偶之间来回转了几圈。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清晨沾着露水的蝶翼。
然后,在张桂源紧张又尴尬的注视下,她慢慢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印着小熊又被蜡笔画的花里胡哨的塑料饭盒。
她低头,看看怀里毛茸茸的白兔子玩偶。小脸上残留的泪痕还没干,但那双大眼睛里的害怕和委屈,却一点点被一种纯粹的、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