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袋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衬衫渗入皮肤，像一块融化的暖玉贴在胃部。我微微睁开眼，看见方沐霖背对着我，正在药柜前翻找着什么。医务室的窗帘被风吹起，阳光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找到了。"她小声自语，拿着一盒药转身走来。看到我醒了，她眉头舒展了些，"好点了吗？"
我试着深呼吸，胃部的绞痛已经减轻，但仍有钝痛持续不断，像有人用拳头抵着我的上腹部缓慢施压。"好多了。"我撒谎道，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嘶哑。
方沐霖挑了挑眉，显然没被欺骗。她倒了杯温水，从铝箔板里挤出一粒白色药片。"先把药吃了。"
我撑起上半身，这个动作让胃部一阵抽搐，我不由得闷哼一声。方沐霖立刻放下水杯，一手托住我的后背，一手扶住我的肩膀帮我坐起来。她的手掌温暖干燥，稳稳地支撑着我。
"慢点。"她低声说，把水杯递到我唇边。
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感受到她皮肤上细微的纹路。药片在舌面上化开苦涩，我皱了皱眉，一口气喝光整杯水。
"还要吗？"她问，手指轻轻拂去我嘴角的水渍。
我摇摇头，把水杯还给她。方沐霖把它放回桌上，然后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热水袋。"还够热吗？"
"嗯。"我应了一声，看着她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
方沐霖突然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梳理着我汗湿的鬓发。"你最近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
我避开她的目光，盯着医务室墙上的人体解剖图。"有时候...作业太多就忘了。"
"忘了？"她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上周三你只吃了一包饼干当午餐，周五干脆没吃早饭，昨天又是泡面。"她数落着，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我心上，"程星言，你是打算把自己饿出胃溃疡吗？"
我抿着嘴不说话。胃部又是一阵隐痛，我不由自主地弓起背，手指攥紧了被单。方沐霖立刻凑近，一只手稳稳地按住热水袋，轻轻在我胃部画圈按摩。
"疼得厉害？"她问，声音里的怒气被担忧取代。
我咬着下唇点点头。这次的疼痛像一把钝刀在胃里缓慢地刮擦，让我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冷汗又冒了出来，顺着太阳穴滑下。
方沐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汗水。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我。"要不要去趟医院？"她问，眉头又拧了起来。
"不用..."我深吸一口气，"就是...老毛病了..."
方沐霖抿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她继续按摩着我的胃部，手法娴熟得令人心疼——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照顾我了。
"你还记得初三那年吗？"她突然开口，声音柔和了许多，"我体育课跑完八百米胃痉挛，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记忆浮现在眼前：瘦小的方沐霖蜷缩在操场边的长椅上，脸色惨白，而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找热水、买药...
"那时候你比我还慌张，"她嘴角微微上扬，"跑去小卖部买了五种不同的胃药，还跟校医借了热水袋，结果回来时差点被台阶绊倒。"
我忍不住笑了，随即被一阵刺痛打断。"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她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轻轻按摩着我的头皮，"你守了我整整两节课，连月考复习都耽误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我突然意识到，从那时起，我们之间就有了这种默契——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必定守护。
"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了。"她轻声说，仿佛读懂了我的心。
胃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在胸腔扩散。我伸手抓住她的校服下摆，布料在我指间皱成一团。"你的课..."
"已经让张晓芸帮忙记笔记了。"她打断我，"李老师也知道情况，不用担心。"
我垂下眼睛。高三的每一节课都那么重要，尤其是方沐霖最弱的物理今天还要讲新内容..."你应该去上课的，我睡一会儿就好..."
方沐霖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程星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觉得我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疼得打滚，自己回去听课？"
我哑口无言。她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别想那么多，先把身体养好。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她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下唇有一小块被咬得发白。她表现得那么镇定，原来一直在强装冷静。
愧疚感涌上心头。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对不起..."
她抓住我的手，掌心贴着我的掌心，十指相扣。"别道歉，"她说，"只要你好好养病，按时吃饭，别再折磨自己的胃..."
我点点头，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我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唔..."
方沐霖立刻抱住我，一只手继续按着热水袋，另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呼吸，慢慢呼吸..."她指导着，声音在我耳边很近，"要不要去趟厕所？想吐吗？"
我摇摇头，疼痛让我说不出话。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莫名让我安心。我靠在她身上，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要不要喝点温水？"她问，手指梳理着我背后的长发。
我微微点头。方沐霖小心地扶我靠回枕头上，起身去倒水。我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初中时她还没我高，现在却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
她回来时手里除了水杯，还多了一包苏打饼干。"校医说可以吃点这个，中和胃酸。"她解释道，拆开包装递给我一块。
我小口咬着饼干，它在我口中干得难以下咽，但确实让胃部的不适减轻了些。方沐霖看着我吃完一块，又递来水杯。
"慢点喝。"
温水滑过喉咙，冲淡了嘴里的饼干碎屑。我喝了大半杯，把杯子还给她。"谢谢。"
方沐霖把杯子放回桌上，重新坐回床边。她看了眼手表，"快下课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校门口那家粥铺的小米粥怎么样？"
我正想回答，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校医张老师走了进来，看到我们时挑了挑眉。"又是你们啊。"
方沐霖立刻站起来，"张老师，程星言胃痛得厉害，我刚给她吃了胃药。"
张老师走近，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看了眼床头的药盒。"嗯，药选得对。"她转向方沐霖，"你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方沐霖耳尖微微发红。"她...经常这样。"
张老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听诊器。"高三了，压力大是正常的，但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她掀起我的校服下摆，冰凉的听诊器头贴上我的腹部，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这里疼吗？"
"嗯..."
她移动听诊器，"这里呢？"
"也疼..."
检查结束后，张老师直起身。"急性胃炎，不算太严重，但需要休息和调理。"她开了张假条递给方沐霖，"今天别去上课了，饮食要清淡，按时吃药。"
方沐霖如获至宝地接过假条，连连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
张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去药柜配药。方沐霖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听到了吗？医嘱，今天必须休息。"
我无奈地笑了笑。"遵命，方医生。"
她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眼睛亮晶晶的。张老师回来时拿着一小包药，详细交代了用法用量。方沐霖听得认真，不时点头，那副专注的样子比上课记笔记还要认真十倍。
"好了，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张老师最后说，"记得按时吃饭，少吃辛辣刺激的。"
"谢谢张老师。"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张老师离开后，方沐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听到了吗？要按时吃饭。"她模仿着张老师的语气，逗得我轻笑出声。
"知道了知道了。"我无奈地说，胃部又是一阵隐痛，但比之前轻多了。
方沐霖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立刻关切地凑近。"又疼了？"
"好多了。"我实话实说，"真的。"
她仔细端详我的脸，似乎在判断我是否在说谎。最后她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帮我掖了掖被角。"再休息一会儿，然后我送你回家。"
"那你呢？"我问，"下午的课..."
"陪你。"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让张晓芸把作业发我手机上了。"
我张了张嘴想反对，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别争了，星言。你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眼前这个人更在乎我了。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跳快了一拍，胃部的疼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沐霖..."我轻声唤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傻瓜，"她揉了揉我的头发，"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手指轻柔地梳理我的发丝。热水袋的温度，药物的作用，加上她令人安心的存在，让我终于放松下来。疼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倦意。
在即将入睡的边缘，我感觉到她的唇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像一片羽毛般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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