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渐渐发挥作用,胃部的疼痛从尖锐的刀割感变成了隐约的钝痛。我侧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看着方沐霖在窗边整理书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微蹙的眉头在明亮的光线下格外明显。
"你真的不用陪我回去了。"我撑起上半身,声音比想象中要沙哑,"我已经好多了。"
方沐霖头也不抬,把我们的课本和作业本分门别类地塞进两个书包。"张老师说了,今天需要休息。"她拉上我书包的拉链,动作干脆利落,"而且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可是下午的化学课——"
"张晓芸会发我笔记。"她终于转过身,手里拿着我的保温杯,"我去给你接点热水,然后我们就走。"
没等我再反驳,她已经大步走出医务室。我叹了口气,慢慢坐起身来。医务室里安静得出奇,窗外的操场上隐约传来体育课的哨声和学生的喊叫声。我的胃部又是一阵轻微的抽搐,但比起之前的剧痛已经温和多了。
方沐霖的书包就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里面课本的一角。我正想帮她拉好,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震动声从书包深处传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开了她的书包。她的手机在课本旁边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两个字,旁边是一个未接来电的标志。我刚想拿起来,手机又亮了一下,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霖霖,考虑得怎么样了?你爸已经和X中谈好了,下周就能办转学手续。这次别任性了。】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转学?X中?那是在城另一头的重点中学,离我们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沐霖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正当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时,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我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原处,但已经来不及了——方沐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装满热水的保温杯,目光落在我和她敞开的书包上。
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手机响了。"我笨拙地解释,感觉脸颊发烫,"好像是阿姨打来的。"
方沐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她走进来,把保温杯递给我,然后若无其事地合上书包。"嗯,可能是问我晚上回不回家吃饭。"她的语气轻松得有些不自然。
我小口啜饮着热水,偷偷观察她的表情。方沐霖低着头整理书包带子,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沐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阿姨刚才发短信说...转学的事?"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不会回答。医务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什么,"她终于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我妈一直想让我转去X中,觉得那边升学率高。"她轻描淡写地说,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疼吗?"
这个转移话题的尝试太过明显,但我决定暂时不追问。如果她不想说,逼问也没用。"好多了,"我如实回答,"就是头有点晕。"
"压力太大,加上没吃好。"她松了口气,似乎感激我没有继续追问。她坐到我床边,手指轻轻按上我的太阳穴,"我给你按按。"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恰到好处地在我太阳穴上画着小圈。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轻柔的按摩。胃部的隐痛和头部的眩晕在她的触摸下似乎都减轻了些。
"你手法越来越好了。"我轻声说。
她轻笑一声,"练出来的。某人动不动就头疼胃疼的。"
我睁开眼,发现她正低头看着我,眼神柔软。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某种保护性的光环。我突然想起初中时那个比方沐霖高半个头的自己,是如何在体育课后照顾胃痛的她。现在我们的位置完全调换了。
"沐霖,"我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你真的要转学..."
"我不会转学的。"她打断我,声音坚定,"别想那么多。"
"可是阿姨说——"
"我会处理好的。"她的手指离开我的太阳穴,轻轻捧住我的脸,"现在你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别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她的拇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摩挲,眼神专注得几乎让我心跳加速。我注意到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比她的黑发要浅几个色调,眼睛里有细小的金色斑点。
"好了,"她突然直起身,打破了这一刻的亲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慢慢挪到床边。双脚落地时,一阵眩晕袭来,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臂稳住自己。
"小心。"她一手环住我的腰,让我靠在她身上,"慢慢来。"
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出医务室。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班级都在上课。我们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回响,方沐霖的手臂稳稳地支撑着我。
"要不要背你?"走到楼梯口时,她半开玩笑地问。
我摇摇头,"没那么夸张。"虽然胃部仍然不舒服,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方沐霖坚持帮我拎着书包,一只手始终扶着我。走出校门时,门卫老张看了我们一眼,认出了我们,挥挥手就放行了。
"饿不饿?"方沐霖问,"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我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想到空荡荡的胃可能会让疼痛复发,还是点了点头。"喝点粥吧。"
学校附近有家广式粥铺,我们偶尔会去。方沐霖帮我点了最温和的小米粥,自己要了皮蛋瘦肉粥。等餐的时候,她的手机又震动了几次,但她看都没看就按掉了。
"不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她简短地回答,然后转移话题,"你爸妈今晚回来吗?"
我摇摇头,"他们出差了,下周才回。"
"那我陪你。"她毫不犹豫地说,"正好监督你按时吃饭吃药。"
小米粥上来后,我小口喝着。温热的粥滑入食道,确实让胃部舒服了些。方沐霖时不时夹一点她粥里的青菜放到我碗里,但避开了所有油腻的配料。
"吃点蔬菜,好消化。"她说,像在哄小孩。
我忍不住笑了。"方医生,医嘱收到了。"
她也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阳光透过粥铺的玻璃窗照在她脸上,那一刻的她看起来那么明亮,那么快乐,让我几乎忘记了刚才看到的短信内容。
吃完粥,我们慢慢走回我家。路上方沐霖一直握着我的手,时不时问我感觉怎么样。她的手掌温暖干燥,让我想起过去三年里这双手牵着我走过的无数条路——上学放学的路,逛街的路,去图书馆的路,还有我胃痛时她扶我去医务室的路。
我家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小区,五楼没有电梯。爬到三楼时,我已经气喘吁吁,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方沐霖立刻察觉到了,停下脚步让我靠着她休息。
"慢慢来,不急。"她轻声说,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上腹部,"疼得厉害吗?"
我摇摇头,"就是有点累。"
她二话不说,把我的书包也背到前面,然后半扶半抱地帮我爬上剩下的楼梯。到了家门口,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手却抖得对不准锁孔。
方沐霖接过钥匙,轻轻打开门。熟悉的家居气息扑面而来,我突然感到一阵安心。她帮我换了拖鞋,扶我到沙发上躺下,然后熟门熟路地去厨房烧水。
我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壶声和方沐霖轻快的脚步声。阳光透过客厅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胃部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隐约的不适,像是遥远的警告。
方沐霖端着热水和药片回来,还带了一条湿毛巾。她帮我擦了擦脸和手,然后递给我药片。"再吃一次药,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乖乖吞下药片,在她的帮助下躺得更舒服些。她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手指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
药物的作用加上吃饱后的困意,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她的手指停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描绘着我的轮廓。
"星言..."她轻声唤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忧虑,"我该怎么办..."
我想回答她,但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将我的意识淹没。在彻底入睡前,我似乎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上,像是眼泪。
但也许,那只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