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我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胃部已经好多了，但昨晚的噩梦让我醒来时浑身冷汗——梦里方沐霖拖着行李箱走向X中的校门，任我怎么喊都不回头。
"这件怎么样？"我举起一件浅蓝色连衣裙，问正在我床上翻看杂志的方沐霖。
她抬头，眼睛一亮。"好看。不过..."她跳下床，从我的衣柜深处挖出一件她从没见我穿过的酒红色衬衫裙，"这件更好。"
我皱眉。"太显眼了..."
"就是要显眼。"她不容拒绝地把裙子塞给我，"今天是个好日子，值得庆祝。"
我接过裙子，指尖擦过她的手背。自从周三获得资助后，方沐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眼下的青黑渐渐消退，笑容也重新变得明亮。但不知为何，我总有种隐约的不安——事情解决得太顺利了。
"别发呆啦。"她捏了捏我的脸，"快去换衣服，我们可不能迟到。"
张晓芸家住在城东的高档住宅区，一栋带花园的三层别墅。出租车停在铸铁大门前时，我的胃部又传来熟悉的刺痛——紧张总是最先反应在那里。
"放松。"方沐霖付完车费，捏了捏我的手，"只是吃个饭而已。"
大门自动打开了，我们沿着碎石小路走向主屋。花园打理得一丝不苟，草坪像绿色地毯般平整，两侧是整齐的灌木和盛开的花卉。这和我家普通的公寓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晓芸早已在门口等候，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与这栋豪宅的气质有些不搭。"你们来了！"她小跑过来，热情地拉住方沐霖的手，"我爸从早上就开始念叨了。"
"谢谢邀请。"方沐霖得体地说，递上我们合买的果篮。
张晓芸接过果篮，领我们进入客厅。挑高的天花板，巨大的水晶吊灯，真皮沙发组——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财富。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突然觉得自己的红裙子太过刻意。
"爸！沐霖和星言来了！"张晓芸朝楼上喊道。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张父穿着休闲 polo 衫和卡其裤，比我想象中要随意许多，但眼神锐利如鹰。
"方沐霖同学，久仰大名。"他微笑着和方沐霖握手，然后转向我，"这位是..."
"程星言，我的同学。"方沐霖介绍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这个词刺痛了我，虽然我知道在张父面前承认我们的关系可能不太合适。
"程星言？"张父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程建明的女儿？"
我僵住了。程建明是我父亲的名字。"您...认识我父亲？"
张父的笑容有些冷。"算是老相识了。"他没有多解释，转向方沐霖，"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参观过程像一场模糊的梦。张父热情地向方沐霖介绍家里的收藏、书房、健身房，却几乎不看我一眼。方沐霖不时回头找我，眼神充满疑问，但我只能微微摇头表示我也不明白。
"午餐准备好了。"参观结束后，张晓芸宣布。
餐厅里，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张父坐在主位，让方沐霖坐在他右侧，而我被安排在张晓芸旁边，离方沐霖很远。
"方同学，"张父给方沐霖夹了一只虾，"听说你想考F大？"
方沐霖点点头。"是的，金融系。"
"好志向。"张父赞许道，"毕业后可以来我公司实习。"
我低头小口吃着面前的菜，感觉像个局外人。胃部开始隐隐作痛，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刚才喝下的冰柠檬水刺激了尚未完全康复的胃。
"程同学呢？"张父突然问我，"你打算考哪里？"
我抬起头，惊讶于他居然会关心我的事。"我...我想学中文，可能是S师大。"
"师范？"他挑了挑眉，"当老师？"
语气中的轻视刺痛了我。"是的。"我挺直腰背，"我妈妈就是老师。"
"有意思。"张父笑了笑，转向方沐霖，"你和程同学关系很好？"
方沐霖直视着他。"是的，我们..."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很亲密。"
餐桌上气氛突然变得紧张。张晓芸不安地看着她父亲，又看看我们。
"年轻人关系好是好事。"张父慢慢地说，"但有时候，过于...特殊的友谊可能会影响未来发展。"
我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他知道了。而且他不赞成。
方沐霖的脸色变得苍白，但眼神坚定。"张叔叔，我和星言..."
"爸爸！"张晓芸突然打断，"尝尝这个红烧肉，厨师特意为你做的！"
张父看了女儿一眼，接受了这个明显的转移话题。午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话题转向了学校和即将到来的模拟考。我的胃痛越来越剧烈，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星言？"张晓芸小声问我，"你脸色很差。"
"我没事。"我勉强笑笑，但一阵尖锐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星言！"方沐霖立刻站起来，不顾礼节跑到我身边，"胃又疼了？"
我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冷汗浸湿了后背，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她需要躺下。"方沐霖果断地说，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有安静的房间吗？"
张父皱起眉头，但还是示意佣人带路。方沐霖半扶半抱地把我带到一楼的客房，帮我躺下。她熟练地帮我按摩胃部，就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药带了吗？"她轻声问。
我摇摇头，出门时太紧张忘记了。方沐霖咬了咬嘴唇，转向张晓芸。"有热水袋和胃药吗？"
张晓芸点点头跑去拿。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方沐霖轻轻抚摸我的脸。"忍一忍，马上就好。"
"对不起..."我小声说，"毁了午餐..."
"傻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别这么说。"
张晓芸很快回来了，带着热水袋、胃药和温水。方沐霖扶我吃药，然后把热水袋轻轻放在我的胃部。温暖渐渐扩散，疼痛稍微减轻了些。
"我去和你爸爸解释一下。"方沐霖对张晓芸说，"星言需要休息一会儿。"
她们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我蜷缩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窗外的花园里，一只鸟在不停地鸣叫。胃痛和心里的难受混在一起，让我想哭。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我以为会是方沐霖，但进来的是张父。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程同学，好点了吗？"他的语气礼貌但冰冷。
我勉强坐起来。"好多了，谢谢关心。"
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直视我的眼睛。"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
我的心跳加速。"关于什么？"
"关于你和方沐霖。"他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只是朋友。"
我僵住了，不知如何回应。
"我不反对同性恋，"他继续说，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资助方沐霖是看中她的潜力和才能。如果因为...这段关系影响了她的前途，我会很失望。"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我们...我们不会影响彼此的学习。"
"是吗？"他冷笑一声，"今天她为了照顾你，完全忘记了这是她获得资助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果是在重要商务场合呢？"
我无言以对。胃部又传来一阵绞痛，但比起心里的痛已经不算什么。
"你父亲当年抢走我的项目时，也是这么...感情用事。"张父突然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我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他没告诉你？"张父笑了笑，"十年前的那个政府项目，本来是我的。但你父亲利用关系，在最后时刻截胡了。"
我的脑海里闪过父亲书房的奖杯——"年度杰出企业家"。原来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我资助方沐霖是因为她确实优秀。"张父站起身，"但如果她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不确定这种资助是否还能持续。"
这几乎就是威胁了。我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门突然被推开，方沐霖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张叔叔！"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您对星言说了什么？"
张父从容地转身。"只是聊了聊家常。"
"是吗？"方沐霖站到我床边，像一道屏障，"那为什么星言在哭？"
我这才意识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方沐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温暖而坚定。
"沐霖，"张父叹了口气，"我理解年轻人的感情，但你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这份资助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方沐霖警惕地问。
"专心学业，不参与可能影响前途的...特殊关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方沐霖的呼吸变得急促。"您是说...要我放弃星言？"
"我只是建议你慎重考虑。"
房间里一片死寂。我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几乎要冲出胸膛。方沐霖会怎么选择？资助对她和她的家庭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不需要考虑。"方沐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如果资助的条件是放弃星言，那我宁愿不要。"
张父的表情变得严厉。"你确定吗？你家的经济状况..."
"我很确定。"方沐霖挺直腰背，"星言比任何资助都重要。"
张父看了我们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很好。我欣赏有原则的年轻人。"他走向门口，"不过，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晓芸，送客。"
他离开后，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重新流动起来。方沐霖立刻转身抱住我，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都是因为我..."
"别傻了。"她捧起我的脸，轻轻擦去我的泪水，"不是你的错。"
张晓芸站在门口，表情复杂。"我不知道爸爸会这样..."她小声说，"我会再和他谈谈的。"
"谢谢。"方沐霖对她笑笑，"但不必了。我们该走了。"
回程的出租车上，我靠在方沐霖肩上，精疲力尽。胃痛已经减轻，但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沐霖，"我小声问，"如果...他真的取消资助怎么办？"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吻了吻我的发顶。"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方沐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指节，像是在无声地承诺什么。
回到家，方沐霖坚持让我躺下休息。她煮了粥，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我。夕阳西下，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
"星言，"她突然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好。"
她俯身抱住我，脸埋在我颈窝。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进我的衣领——方沐霖在哭。
这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我们的爱情，正面临着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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