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我盯着天花板，胃部隐隐作痛。自从周六在张家那场灾难性的午餐后，方沐霖的资助问题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落下。
手机屏幕亮起，是方沐霖的信息：【早安，我在楼下等你。记得吃胃药。】
我慢慢爬起来，吞下一粒药片。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这两天我几乎没怎么睡，脑海里全是张父那句"资助是否还能持续"。
下楼时，方沐霖正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等我。晨光中，她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看到我，她立刻迎上来，手自然地抚上我的额头。
"脸色还是不好。"她皱眉，"昨晚又没睡好？"
我点点头，没有提及那些关于她转学的噩梦。她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山药红枣粥，养胃的。"
温热的粥顺着食道滑下，安抚了抗议的胃部。我们慢慢走向学校，方沐霖的手始终轻轻搭在我后腰，像是怕我突然倒下。
"沐霖，"我犹豫了一下，"张叔叔有再联系你吗？"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声音刻意保持平静，"别担心，就算...就算真的取消资助，我也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她在强装镇定。资助对她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不仅仅是学费，更是她家庭的喘息空间，是她父亲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走到校门口时，张晓芸匆匆迎上来，脸色异常严肃。"沐霖，星言，"她压低声音，"我爸刚才打电话给校长了。"
方沐霖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说什么？"
"他..."张晓芸看了我一眼，"他要求重新评估资助条件。校长让你们放学后去他办公室。"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胃部窜上来，我不得不弯腰按住腹部。方沐霖立刻扶住我，声音因紧张而提高："星言！"
"我没事。"我勉强直起身，"只是...有点疼。"
张晓芸担忧地看着我。"你们要不要先去医务室？"
方沐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先去教室。星言需要坐下休息。"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在我们进门时突然降低，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向我们。显然，周六的事情已经在某些小圈子里传开了。方沐霖挺直腰背，面无表情地领我到座位上，然后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和那些窥探的目光之间。
"别理他们。"她低声说，递给我一杯温水，"喝点水。"
第一节课是数学，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胃痛和焦虑让思维不断飘远。方沐霖的笔记记得比往常更加认真，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什么。
课间，张晓芸匆匆跑来，塞给方沐霖一张纸条。"校长让我给你的。"她小声说，然后迅速离开。
方沐霖打开纸条，脸色越来越沉。我凑过去看，上面写着：【资助条件变更：1.保持年级前15名；2.不得有任何影响学校声誉的行为。校长已同意。】
"这是什么意思？"我小声问。
方沐霖冷笑一声。"意思是，只要我成绩好，并且不公开我们的关系，资助就继续。"
我盯着那张纸条，喉咙发紧。不公开我们的关系——这几乎就是变相的歧视和威胁。但另一方面，这又比直接取消资助要好得多...
"我要去找他。"我突然站起来，不顾胃部的刺痛，"这太不公平了。"
方沐霖惊讶地拉住我。"谁？校长还是张叔叔？"
"都找。"我咬牙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她的眼神软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腕。"星言，你的胃..."
"不重要。"我打断她，"比起你的事，这点疼算什么。"
方沐霖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确实，以前总是她保护我，为我出头。但现在，轮到我来保护她了。
"好。"她终于点头，"我们一起。"
然而命运似乎另有安排。第三节课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我的胃痛在潮湿的天气里变得更加剧烈，到第四节课时，我已经冷汗直流，不得不举手请求去医务室。
方沐霖立刻站起来要陪我去，但被物理老师拦住了。"方同学，这节课有重要内容，你不能缺席。班长，你陪程同学去。"
张晓芸自告奋勇地扶我离开教室。走廊上，她担忧地看着我。"疼得厉害？"
我点点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医务室里，校医给我做了简单检查，判断是压力导致的胃炎复发，开了药让我躺下休息。
"我去告诉沐霖你的情况。"张晓芸说，然后犹豫了一下，"星言...关于我爸爸..."
"不是你的错。"我勉强笑笑，"你不用道歉。"
她摇摇头。"不只是道歉。我..."她咬了咬嘴唇，"我昨晚偷听到爸爸打电话。他和你爸爸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
我强撑着坐起来。"什么意思？"
"十年前那个项目，好像不只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她压低声音，"似乎还牵扯到...你妈妈。"
我瞪大眼睛。"我妈妈？"
"我也不清楚细节。"张晓芸不安地摆弄着衣角，"但爸爸提到'林老师'，还说什么'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妈妈曾经是中学老师，十年前确实参与过一些教育公益项目。难道她和张父之间有过节？
"谢谢你告诉我。"我真诚地说，"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告诉沐霖我没事，让她安心上课。"我顿了顿，"还有...帮我查查你父亲今天的行程。"
张晓芸惊讶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谈谈。"我平静地说，"如果这关系到我们两家的恩怨，那么应该由我来解决。"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他今天下午三点在公司有会，之前应该都在办公室。"
张晓芸离开后，我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盯着天花板。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胃部的疼痛时起时伏，但比起心里的决心已经不算什么。
中午，方沐霖匆匆赶来，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怎么样？好点了吗？"她焦急地问，手立刻抚上我的额头。
我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好多了。校长那边..."
"改到明天了。"她皱眉，"你脸色还是很差，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摇摇头，"你先去吃饭，我想再躺一会儿。"
方沐霖怀疑地看着我，但还是点点头。"好吧，我很快回来。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等她离开后，我迅速起床，忍着胃痛穿好外套。校医不在，我悄悄溜出医务室，冒雨走向校门口。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但此刻我已经顾不上这些。
出租车在城市雨幕中穿行。我的衣服半湿，头发贴在脸上，胃部一阵阵抽痛。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那个念头：我要保护方沐霖，就像她一直保护我那样。
张氏集团的办公楼矗立在市中心，玻璃幕墙在雨中闪闪发光。前台小姐看到我这个浑身湿透的高中生，明显愣了一下。
"我找张董事长。"我直接说，声音比想象中要稳。
"有预约吗？"
"没有。但请告诉他，程建明的女儿想和他谈谈。"
等待的几分钟像几个小时一样漫长。我的胃痛加剧了，不得不靠在接待处的桌子上支撑自己。终于，电梯门打开，张父走了出来，西装革履，表情严肃。
"程同学。"他上下打量我，"你这是..."
"张叔叔。"我直视他的眼睛，尽管双腿发软，"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外是雨中的城市全景。我站在他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前，衣服还在滴水，但尽力保持尊严。
"你该在学校。"他示意我坐下，但我摇摇头。
"关于方沐霖的资助，"我开门见山，"我希望您不要取消。"
张父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她值得。"我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她成绩优秀，领导能力强，是学校的骄傲。您资助她是因为看到了她的潜力，不应该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否定这一切。"
"我并没有否定她的能力。"他冷静地说，"只是提出合理要求。"
"要求她隐藏真实的自己？"我握紧拳头，"这不公平。"
张父站起身，走到窗前。"程同学，商业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我资助学生是一种投资，需要确保回报。"
"那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我突然问。
他猛地转身，眼神锐利。"什么？"
"十年前的项目，还有我妈妈。"我直视他的眼睛，"张晓芸告诉我了。"
办公室陷入沉默，只有雨敲打窗户的声音。张父的表情变得复杂，愤怒、惊讶和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交替闪过。
"你父亲用不光彩的手段抢走了那个项目。"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你的母亲...她本可以保持沉默。"
"我妈妈做了什么？"
张父走回办公桌，手指敲击桌面。"她举报了我公司的一些...不规范操作。虽然最终没有成立，但给项目带来了负面影响。你父亲趁机介入，拿走了合同。"
我震惊地看着他。妈妈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她一直是最正直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所以现在您要报复在我和方沐霖身上？"
"不是报复。"他摇头，"是...谨慎。我不希望历史重演。"
我深吸一口气，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弯腰按住腹部。张父立刻注意到了，表情松动了一些。
"你还好吗？"
"不重要。"我咬牙站直，"张叔叔，如果您因为我父母的事而惩罚方沐霖，那您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他。他皱起眉头，重新坐下。
"方沐霖的家庭情况您了解吗？"我继续道，"她父亲失业，家里几乎付不起房租。这份资助对她意味着一切。如果您真的看重她的才能，请不要因为过去的事而毁掉一个无辜女孩的未来。"
我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混着头发上的雨水滑下。胃痛越来越剧烈，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但我必须把话说完。
"如果您坚持要惩罚谁...惩罚我好了。我可以...可以离开方沐霖，如果这样能让她保住资助..."
最后的词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的视线彻底模糊了，双腿一软，向前栽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我——不是张父，而是一个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爸爸？"我模糊地看到父亲严肃的脸。
"星言！"他声音里的担忧是我从未听过的，"你怎么..."
"程建明。"张父冷冷地说，"真是意外。"
父亲没有理会他，而是轻轻把我放在沙发上。"胃又疼了？药带了吗？"
我摇摇头，震惊于他的出现。父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粒给我。"先吃药。"
吞下药片后，我虚弱地问："您怎么在这里？"
"张董事长和我有约。"父亲简短地说，然后转向张父，"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谈谈那个合作提案了。"
张父冷笑一声。"在你女儿这样闯进来后？"
"正因如此。"父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十年前的事，我们都有错。但现在有一个优秀的女孩可能因此失去机会。这不公平。"
我惊讶地看着父亲。他从来不是会为"公平"发声的人。
张父也显得很意外。"你想说什么？"
"我提议的合作，"父亲说，"可以增加一个条款：由我公司提供一半的资助金额，共同支持方沐霖同学。这样你就不必担心'历史重演'了。"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药效开始起作用，胃痛减轻了些，但我的头脑仍然混乱。父亲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方案？他和张父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有意思的提议。"张父最终说，"但为什么？为了你女儿？"
父亲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为了弥补一些...我早该做的事。"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此刻，希望的曙光已经出现。我挣扎着坐起来。"张叔叔...求您了..."
张父长叹一口气，按下桌上的通话键。"李秘书，取消我今天下午的所有会议。"然后他看向我和父亲，"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方沐霖站在门口，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愤怒。
"星言！"她冲到我身边，手立刻抚上我的脸，"你怎么样？张晓芸说你..."
"我没事。"我握住她的手，惊讶于她的出现，"你怎么..."
"张晓芸告诉我你来找张叔叔了。"她转向张父，眼神坚定，"张叔叔，如果您要取消资助，请直接告诉我，不要为难星言。她身体不好，经不起..."
张父抬手打断她。"没有人要取消资助。"他看了看父亲，又看看我们，"相反，我们正在讨论...扩大支持的可能性。"
方沐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我同样困惑，但胃部的疼痛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此刻，希望的阳光终于穿透了雨云，照在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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