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言永远不会忘记她作为实习老师的第一堂课。那天早晨，她的胃痛前所未有地剧烈，几乎要把早餐全吐出来。
"深呼吸。"方沐霖站在她身后，帮她系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又整理好衣领，"记住，那些高一学生比你更紧张。"
"但我..."程星言的声音发颤，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如果讲不好怎么办？如果他们不听话..."
方沐霖转过身面对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晨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那就想想你高中时最喜欢的林老师是怎么做的。"
这个建议像一根救命稻草。程星言闭上眼睛，回想起林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样子——从容不迫，循循善诱，把每个学生都当作独立的个体来尊重。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胃部的绞痛稍微缓解了一些。
"好点了吗？"方沐霖轻声问，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程星言点点头，接过方沐霖递来的包，检查了一遍教案、课本和...胃药。"我走了。"她勉强笑了笑。
方沐霖拉住她，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你会是个好老师的，星言。就像你一直以来那样——温柔又坚定。"
带着这句话和包里备用的胃药，程星言走进了S师大附中高一(3)班的教室。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教室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实习程老师..."她的声音在发抖，手心全是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烧得通红，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方沐霖穿着正式的浅灰色西装，悄悄溜进来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她对上程星言惊讶的目光，眨了眨眼，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程星言突然找回了声音。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今天我们要一起学习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荷塘月色》。"
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奇迹般地，她流畅地讲解了文章的创作背景和艺术特色，甚至引导学生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当她提问时，好几个学生积极举手回答；当她朗读课文时，教室里安静得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作者用'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这个'泻'字用得非常传神..."程星言讲解着，目光不经意间与后排的方沐霖相遇。后者正微笑着看着她，眼里满是骄傲。
下课铃响起时，程星言几乎有些舍不得结束。"今天的作业是模仿《荷塘月色》的写法，描写一处你熟悉的夜景，不少于800字。"她说完结束语，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室，好几个走到讲台前向她道别。
"程老师，您讲得真好。"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害羞地说。
"谢谢您，我从来没觉得散文这么有意思过。"一个高个子男生补充道。
程星言微笑着回应每个学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等到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方沐霖才从后排走上前来。
"太棒了！"她给了程星言一个拥抱，完全不在乎这是在学校，"你天生就该当老师。那些学生看你的眼神，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程星言靠在她肩上，突然哭了起来。压抑了一上午的紧张、恐惧和现在的释然、喜悦，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我好害怕...怕让他们失望..."
"嘘..."方沐霖轻抚她的后背，就像无数次在程星言胃痛时做的那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我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我订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杭帮菜。"
程星言摇摇头，擦干眼泪。"我想先回家躺一会儿。"她的胃还在隐隐作痛，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惫感就如潮水般涌来。
回到他们刚租下的小公寓，方沐霖立刻煮了软烂的面条，又用热水袋敷在程星言胃部。"知道吗？"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程星言的头发，"看你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我好骄傲。"
程星言微笑着闭上眼睛。方沐霖的手指有魔力，总能让她放松下来。她想起高三那年，方沐霖也是这样，在她胃痛时耐心地照顾她，从不抱怨。
"谢谢你今天来。"程星言轻声说，"看到你在后面，我突然就不怕了。"
方沐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请了半天假。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缺席？"
程星言睁开眼，突然发现方沐霖的西装外套上别着一个陌生的校徽。"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指着那个小小的徽章。
方沐霖神秘地笑了。"S师大附中的校徽。我早上特意去学校门口买的，跟门卫说我是新来的老师，忘带工作证了。"她得意地眨眨眼，"这样就算有老师经过，也会以为我是新同事。"
程星言忍不住笑出声，随即被胃部的一阵抽痛打断。"嘶..."
"还是疼？"方沐霖立刻紧张起来，"要不要去医院？"
程星言摇摇头，握住方沐霖的手。"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她顿了顿，"其实...我今早紧张得差点想放弃。"
方沐霖在她身边躺下，轻轻搂住她。"但你没有。你走进了教室，站在了讲台上。"她的声音里满是骄傲，"程星言，你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
"什么？"
"就是你总是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方沐霖认真地说，"高中时为我去找我叔叔谈判时是这样，今天站在讲台上时也是这样。"
程星言把脸埋在方沐霖颈窝，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气。这个味道从高中时代就没变过，是她最安心的味道。
"睡一会儿吧。"方沐霖轻声说。
程星言点点头，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方沐霖轻轻起身，然后是键盘敲击的声音。她微微睁开眼，看见方沐霖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工作。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方沐霖的侧脸上，勾勒出她专注的轮廓。程星言想起高三时，方沐霖也是这样，一边照顾胃痛的她，一边复习功课。十年过去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程星言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方沐霖靠在床头看书，感觉到她动了，立刻放下书。"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程星言伸了个懒腰，胃痛确实减轻了不少，"几点了？"
"七点半。"方沐霖帮她拿来外套，"饿了吗？我热了粥。"
程星言点点头，跟着方沐霖来到小小的厨房。公寓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墙上已经挂了几幅程星言喜欢的风景画。
"对了，"方沐霖一边盛粥一边说，"你们教务处发邮件了，说你的第一堂课评价很好。听课的教研组长特别表扬了你调动学生积极性的能力。"
程星言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他们怎么评价得这么快？"
方沐霖神秘地笑了。"可能因为...教研组长就坐在我旁边？"
"什么？"程星言差点打翻粥碗，"你是说...教研组长也在听课？而且就坐在你旁边？"
方沐霖点点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对吧？她记了整整三页笔记，最后还对我点点头说'你朋友很有天赋'。"
程星言的脸刷地红了。"天啊...我完全没注意到..."
"这说明你全神贯注在教学上。"方沐霖把粥递给她，"这是好事，星言。你真的做得很好。"
程星言小口喝着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挑战和压力，总会有一个人在她最需要时准备好热水袋和鼓励的话语。
而这，比任何止疼药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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