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瓷身边多了个人,不再是形单只影,不好欺负的原因,还是周围的大人,比如说院长对瓷的态度有隐隐的讨好之意,这些从小就尝惯人间冷暖,能被人随意玩弄蹂躏的孩子们比同龄人要早熟些,自然是能察言观色的,这些天也就不去找瓷麻烦。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这么做,他们在还未盛开的年华里只有一个又一个来他们房间的形形色色的客人,暴力地撕碎着他们这一段本该无忧无虑的岁月。
可瓷似乎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例外,来访的客人心照不宣地从他来的一刻起就不会去光临他,这自然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嫉妒。暗黑的经历给这群孤儿院孩子的心灵早早的蒙上了阴霾,他们无法接受和自己身处同样命运的人能过得比自己好,却又无可奈何,最多联合起来孤立瓷,不痛不痒的,像是个挣不脱的笑话。
自那件“口误”之后,南依旧一如既往地黏着瓷,浑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坐背靠着桃花树,有事没事地就和瓷说说笑笑,聊聊家常,不过一般都是他自己说,他很少去过问瓷的过去。
“当时我对我父亲说:‘那栋房子好大,我以后可以住在那吗?’他说可以。鬼知道那栋房子是这家孤儿院啊。”
南抽出手帕,咳了几声,叠好,收进了口袋里。
“你感冒还没好?”
“嗯,不打紧,我过几天就好了。”
“好的。那你是在你父亲死后来的这?”
“昂,我没有母亲。”
“抱歉。”
“没关系啦~我家的人对感情一向淡漠,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他下葬的时候,我努力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滴泪,我那个没有情商的表哥,冷不丁地来一句:‘你眼皮子抽风了?’我当时好不容易才挤出的泪,又差点缩回去了。哦,对,这场葬礼是他出的钱,却没有动我父亲留给我和其他六个弟弟的遗产,这点还算他够要脸,不愿意为了些蝇头小利而脏了自己的名声,虽然他后面也没少压榨我。最可气的是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仗着比我大20岁就冒充我家长,这点也就算了,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后面那个尬死人的亲子活动他是怎么好意思参加的?我们那个活动是向来的自己的家长表达自己的爱意,我当时满脑子的问号,看着我表哥一脸欠揍的模样,于是我把我的中指对在一起,然后又弯曲食指,比出爱心模样,最后迅速扭转90度,向他表达了我真挚的爱。”
瓷伸手比了一下,嘴角藏不住笑:“那他是什么反应?”
“脸色很难看,想必从小就饱受高等教育的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吧,不过很不好意思,他遇见我了。”南笑眯眯地拾了一片桃花瓣,然后看着它因风摇摆不定,“我那个表哥年少有为,英年早婚,他孩子也就只比你小一岁。我父亲死后,他就接手了我和我的六个弟弟 把我们带回过老宅住了一段时间。不过,他的控制欲太旺盛了,我干什么,和谁交朋友,都要听他的,那我哪能忍,偏不顺着他的意来。他要我往东我就往西,要我烧火我就喂鸡。最后我和他死对头的儿子玩到一起去了,他发了很大的火,于是当天下午我就背着他拿着只差盖章的孤儿证,连忙赶去了办事处,后面他们就把我安排到这了。我那个表哥自大臭屁,目中无人,他从不在这种事上过问,只在乎他底下的人有没有按照他的意愿来。所以也不知道还要给我办领养证这件事,我也不说。我认为这么做了以后,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狂妄后悔,怀揣着这样一个心理,我就一直玩瞒着这事,瞧,这不就给我制造了出逃的机会。”
瓷静静地倾听着他的故事,等他说完才适时地出口关心询问道:“那他找到你了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好吃又好看。”
“说正经的。”
“我不会回去们,我宁愿死在这,也不会再踏入那个家一步。不过他看人的眼光一直都很毒辣。“南笑意盈盈地看着瓷:“可能,比起带走我,说不定他更愿意收养你,上次他在我这吃了亏,所以这一次一定会给你办证的,或许你还要喊他一声养父呢——”
“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
“那你去哪?”
“浪迹天涯”
“不聊这个了”南往背后的桃花树上一靠,抖落下几片花瓣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鼻尖上,刺激得他连打几个喷嚏。瓷担忧地看着他,“都多久了, 还没好吗?啊——你流鼻血了,上火了?”
南手忙脚乱地再次把手帕拿了出来,他感到很难受,很疼说不上来的钝感的疼,不尖锐,闷闷的,他很讨厌这种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他想给自己打上一针吗啡或者是杜冷丁,但又厌恶这种成瘾性药物,他不想对任何事物产生依赖。
南一边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又示意瓷自己没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板,挤出几片药丸,就这么干咽下去,被呛得直咳嗽。
瓷拍着他的后背顺气,低声道:“还好吗”
南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没事,我和你讲完最后一个故事就睡一会儿,睡醒了,我就好了。”
“好。”
“其实之前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在英的家里。”南勉强扯出一个笑颜,心里却疼得在滴血。
“当时奥匈带着我来拜访英,我看到你哥哥了,还有坐在法身上学小提琴的你。”
瓷想起来了,如莓果一样糜烂得甜得有些发腻发苦的孩堤岁月,就像是一池平静无波的死水,一粒石子入湖,便激荡起圈又一圈地涟漪,和周围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