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口一歪，那灰黑粘稠的东西就流出来了。没有光，没有声音，就是冰，冰凉冰凉的，顺着太阳穴那块的皮肤就滑了进去，像一条阴冷的蛇钻进了脑子。
哈利猛地打了个哆嗦，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见了。耳朵里嗡嗡的，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往下掉，掉进一个又深又冷的黑窟窿里。
“哈利？哈利！” 罗恩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着有点急。
“他……他进去了！那记忆！” 赫敏的声音也飘着，带着紧张。
哈利顾不上他们了。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漩涡，天旋地转。等那阵晕乎劲儿稍微过去点，眼前的景象才一点点清楚起来。没有冥想盆里那种银亮亮的雾，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旧布，光线暗淡，空气里好像都飘着尘土味儿。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挺眼熟的走廊里。霍格沃茨？没错，就是城堡的走廊，但看着比他上学那会儿旧点，墙皮有点剥落。走廊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他像个透明的幽灵，飘着往前走。拐过一个弯，前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说话声，还有几声恶意的哄笑。
哈利飘过去一看。走廊角落里，缩着个瘦小的男孩。那男孩穿着斯莱特林的袍子，太大了，显得空荡荡的。他低着头，长长的黑头发油腻腻地耷拉着，遮住了半边脸。他正使劲儿想从地上捡起几本被撕破的书，手指头都在抖。旁边围着几个高年级的斯莱特林学生，抱着胳膊，脸上带着那种看乐子的坏笑。
“哭鼻子了，鼻涕精？”其中一个金头发的男生，用那种拖长的、油滑的腔调说，哈利认出那是学生时代的卢修斯·马尔福。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羊皮纸。“怎么，又想去找你的泥巴种小女朋友告状？”
那个瘦小的男孩——哈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这是学生时代的斯内普！年轻的斯内普猛地抬起头，黑眼睛里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火苗，死死瞪着马尔福。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把涌到嘴边的呜咽硬生生咽了回去，继续去捡那些破书。
“省省吧，”另一个高个子的斯莱特林嗤笑一声，也踢了一脚地上的东西，“伊万斯小姐现在可没空理你这条阴沟里的臭虫。人家忙着跟格兰芬多的‘明星球员’约会呢！” 他说“明星球员”的时候，语气充满了鄙夷。
年轻的斯内普捡书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哈利能看到他细瘦的肩膀绷得死紧，像拉满的弓弦。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更深层自卑的愤怒。他不再捡书了，只是死死地低着头，黑头发完全遮住了脸，身体微微发着抖。
哈利飘在旁边看着，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斯内普讨厌，可看着这么个瘦小、被欺负、连头都不敢抬的男孩……跟他印象里那个刻薄阴沉的教授，怎么也重合不起来。这感觉怪怪的。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像银铃铛似的，一下子打破了这压抑的角落。
一个女孩跑了过来。她有着一头火焰般耀眼蓬松的红头发，跑动的时候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她穿着格兰芬多的袍子，脸颊因为跑动泛着健康的红晕，那双碧绿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刚被雨水洗过的叶子。
是莉莉·伊万斯。年轻的莉莉。
“西弗勒斯！” 莉莉清脆地喊了一声，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几步就跑到角落这边。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狼藉的书本和被撕破的羊皮纸，还有那几个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高年级斯莱特林。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眉头蹙了起来，那双绿眼睛里立刻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根本没看马尔福他们，直接蹲下身，利落地帮斯内普把剩下的书本和羊皮纸拢到一起，塞回他怀里。
“你们在干什么？” 莉莉站起身，毫不畏惧地面对着那几个明显比她高大许多的男生，声音清脆而带着质问，“欺负同学很有趣吗？”
马尔福脸上的坏笑僵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这个格兰芬多的泥巴种敢这么直接质问他们。他旁边的同伴撇了撇嘴，但没说话。莉莉身上有种天然的、不容侵犯的气势。
“伊万斯小姐，”马尔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假惺惺的礼貌，但眼神冰冷，“我们只是在和斯内普同学……进行友好的学院交流。对吧，西弗勒斯？” 他故意看向还低着头、抱着破书的斯内普。
年轻的斯内普身体抖得更明显了。哈利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强烈的羞耻感，像一件湿透的、冰冷的袍子裹着他。他飞快地抬眼瞥了莉莉一下，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感激，但更多的是难堪，甚至……还有一丝害怕？害怕莉莉看到他被这样狼狈地对待？
“走开，莉莉。” 斯内普的声音又低又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哈利从未听过的脆弱和抗拒。他甚至往后退缩了一小步，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墙角的阴影里，不想让莉莉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莉莉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斯内普会是这个反应。她那双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和不解。她明明是来帮他的啊！
“西弗勒斯？” 她轻声问，想靠近一点。
“我说了，走开！” 斯内普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他抱着书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头埋得更低了，黑发完全遮住了他的脸。“我的事不用你管！去找你的波特吧！”
最后那句话，带着浓重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和自暴自弃，像一把生锈的小刀，划破了短暂的寂静。
莉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点受伤变成了震惊，然后是清晰的愤怒。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是刺的男孩，碧绿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斯内普那被黑发遮挡的头顶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被拒绝的痛楚。
她没有再说话。她猛地转身，红头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像一团被风吹熄的火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脚步又快又重，敲打在冷清的走廊地面上。
马尔福几个人发出一阵压低了的、幸灾乐祸的嗤笑声。
年轻的斯内普依旧死死地低着头，抱着那堆破烂的书本，像一尊僵硬的石像。只有哈利这个旁观者能看到，他低垂的视线死死盯着地面，那攥着书本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都泛着惨白，微微地颤抖着。
哈利飘在旁边，心里头沉甸甸的。他看到了莉莉的愤怒和失望，也看到了斯内普那扭曲的、充满痛苦的自尊和自卑。那句“去找你的波特吧”，像根刺一样扎在空气里。原来……那么早，波特这个名字，就已经是横在斯内普和莉莉之间的一道刺了？而斯内普那种推开帮助的方式，那种别扭又伤人的反应……哈利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后来莉莉会那么决绝了。
这灰扑扑的记忆里，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恶毒的咒骂，只有角落里被撕破的书，少年屈辱的颤抖，少女失望离去的背影，和一句带着酸楚的“去找你的波特吧”。平淡，却像石头一样压在哈利的心口。
冰冷的记忆洪流并没有停止，只是稍微减缓了流速，带着哈利继续沉向更深的、更灰暗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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