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休息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壁炉火苗噼啪的轻响。哈利靠在旧沙发里,眼睛盯着壁炉里的火,半天没动,也没说话。手里那个空玻璃瓶被他无意识地转来转去,瓶壁上暗红色的血指印在火光下看得更清楚了。
罗恩和赫敏也没吱声。罗恩一屁股坐回他对面的旧扶手椅里,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会儿看看哈利,一会儿又看看地板,像是想从地砖缝里找出点答案。赫敏还挨着哈利坐着,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眉头紧锁,棕色的眼睛里全是担忧。
刚才哈利断断续续说的那些话——图书馆角落、魔药课、湖边冷风、树下那句“泥巴种”、戈德里克山谷的雨夜、邓布利多抽走的记忆……像一块块又冷又沉的石头,砸在三个人心里。
“所以……”罗恩终于憋不住了,声音干巴巴的,打破了沉默,“老蝙蝠……斯内普……他以前……真喜欢你妈妈?喜欢得要死要活的?” 他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别扭,像是承认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哈利没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火苗。火苗一跳一跳的,映在他失神的绿眼睛里。
“那他后来……干嘛对你那样?”罗恩的声音提高了点,带着困惑和不平,“还……还投靠了神秘人?害死了那么多人?包括……”他顿住了,没说出“你爸妈”三个字,但意思都在空气里。
赫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哑:“罗恩……哈利刚才说了,邓布利多抽走了他的记忆。关于……关于爱莉莉的那些感觉。好的,坏的,都没了。” 她看向哈利,“就像……就像把心挖走了一块,只剩下一个……空壳?一个只知道要遵守某个诺言的空壳?”
哈利终于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个空瓶子。小小的,玻璃的,里面啥也没有了,就剩瓶壁上那点干掉的血迹和残留的灰黑印子。
“他……他后来,”哈利的声音很低,没什么力气,“就剩下……一个名字。莉莉·伊万斯。一个……要保护她儿子的……任务。” 他顿了顿,想起记忆中那个在戈德里克山谷雨夜后,眼神彻底空洞的年轻斯内普,“别的……都没了。”
罗恩挠了挠他乱糟糟的红头发,一脸纠结:“这……这也太邪门了。就因为一句话?那句‘泥巴种’?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他想象不出那种感觉。心被挖空了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恨斯内普恨得牙痒痒,现在突然告诉他,那个人其实早就“死”过一回了,死在心里头。
“不全是那句话,”哈利慢慢地说,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瓶身,“是……是很多事。他……他一直都那样。别扭,孤僻,说话难听,把人往外推……莉莉一直想帮他,想靠近他……但他……” 他想起了湖边冷风里斯内普那句刻薄的“去找你的波特吧”,还有树下他脱口而出“泥巴种”时那扭曲的脸,“……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配?”
赫敏点了点头,眼神复杂:“自卑……还有那些斯莱特林‘朋友’的影响……让他心里的恨和黑暗越来越多。那句‘泥巴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断了他和莉莉之间最后一点可能。” 她想起了图书馆里玛丽的话,魔药课上小天狼星那轻蔑的眼神,“波特……你爸爸他们……可能也……无意中推了一把。” 她小心地说。
提到爸爸,哈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闷。他想起记忆里爸爸那副阳光灿烂、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的样子,还有他对斯内普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捉弄。以前他觉得爸爸酷极了,现在……感觉有点复杂。
“那他最后……”哈利的声音更低了,像是自言自语,“……把命给我……喊那句话……” 他想起了尖叫棚屋冰冷的地面,斯内普胸口那几个大口子汩汩冒血,那双黑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里面翻腾着他当时完全看不懂的东西——痛苦、悔恨,还有一点点……像是乞求的光?“……是想……让我告诉我妈妈?还是……还是……” 他卡住了,不知道怎么说。
“是想让你知道。”赫敏轻声说,语气很肯定,“他憋了十六年。那些被抽走的痛,那些悔,在他快死的时候,全回来了。堵在心里,他得说出来。对着……那双眼睛说出来。” 她看着哈利那双酷似莉莉的绿眼睛。
罗恩搓了搓脸,像是想把混乱的思绪搓掉:“梅林的胡子啊……这都什么事儿啊。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瓶子……” 他指了指哈利手里那个空瓶子,“扔了?”
哈利没回答。他依旧低着头,看着那个空瓶子。小小的,不起眼。但就是这个小瓶子,装满了斯内普一生的痛苦、悔恨、绝望的爱和迟来的醒悟。现在它空了。斯内普想让他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心里堵得慌。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发现他内里早就碎成了渣,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最后用命喊出一句迟来的道歉。这感觉……太复杂了。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理不清,也吐不出来。
他慢慢地、慢慢地握紧了那个空瓶子。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
“不知道。”哈利终于说,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他把瓶子揣进了自己长袍的内袋里,贴着胸口放好。那点冰凉透过布料,贴着他的皮肤。
壁炉里的火苗还在跳。小休息室里又安静下来。但这份安静,和之前不一样了。里面沉甸甸的,压着太多刚刚被倒出来的、灰黑色的过往。一个空瓶子,装不下那些沉重的东西,只能留在哈利的衣服口袋里,像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