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撕裂重组的慢动作形式，生活是蜜糖包裹着的谎言。
王一博是这个世界给予肖战的最美好的礼物，九岁的肖战连嗓音的稚嫩还没有褪去，便朦朦胧胧地知道了，母亲肚子里那一颗受精卵的存在。
弟弟出生后两个月，他过了十岁生日，那个眼睛还不能自如张合的小家伙，叫一博。肖战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要轻轻地做出亲吻的动作。
或许是命运使然，这个小家伙从小就跟哥哥亲，叫出的那一声嫩生生的“哥哥”，把肖战十岁之后的生活框得严严实实。
可是，终究不会有人会阻挡肖战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想法——王一博也不行。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绿色通道直升项目，在这一年首次投入多所重点高中，其中也包括肖战所在的学校。
通过层层选拔，加上一年前取得的优异雅思成绩，这无疑是最保险，也是最快的留学方式。只是项目的要求，在高考前便需要落地英国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语言课程。
这也就意味着，这比计划中离开家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暑假。
看着王一博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计划着这小学的第一个暑假要干些什么，肖战心里说不出的纠结。
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他接受这样来之不易的资源——全额奖学金，加上毕业后能够有机会获取政府单位实习机会，不论谁都该梦寐以求的。
肖战的眉头依然没有解开，他说，我没有留在国外的想法，我只是想独立。
他想逃离，可又那样不舍得逃离。
却也没有理由放弃这样宝贵的机会。
就在今天上午，他收到了来自曼大的录取邮件。手机在口袋里揣了一天，一边等着收到其他的消息，一边焦躁地想着要如何告诉弟弟这件事。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一颗篮球飞过来敲在他脑袋上，肖战才从心不在焉里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书宇。
“喂！肖战！你想什么呢？把球传过来啊。”
“哎，不玩了不玩了。”肖战摆摆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像在躲什么似的放回口袋。
“看什么呢你？鬼鬼祟祟。”赵书宇把手塞进肖战口袋，被一巴掌打开了，“诶，还不让看？”
“谁不让你看了？”肖战叹了一口气，又把手机掏出来，“喏，就那个曼大的那个项目嘛，你说我这要是去了，我弟怎么办？”
赵书宇凑过去，看着密密麻麻的英文皱了皱眉，从零碎的几个眼熟的单词里，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肖战！你出息了啊你。”他怼了怼肖战的肩膀，“这有什么想的，去啊，有什么能比上学更重要？”
“是啊！有什么比上学更重要？”肖战喃喃地重复，“我就是不知道，有什么比上学更重要，所以才纠结。”
“你担心你弟啊？”
“嗯。”
“这有什么担心的……”赵书宇声音尖了一些，看到肖战的表情，又稳了稳声音，“那你说，出国留学的人那么多，家里有弟弟的那么多，能都不去了？没这个道理。”
“他们的家庭是他们的家庭，我们的是我们的。”肖战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就我爸妈……”却又突然语塞了。
“肖战，他们是成年人，你应该相信他们。”
父母在肖战心里，永远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相信？他苦笑，他对父母早已经失去信任。
当初王一博被争吵不休的父母失手推下楼梯，瘦小脆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被纱布包得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肖战在他病床前坐着，眼神呆滞，那么爸爸妈妈呢？
他们依然在吵架，对，依然在吵架。他们永远都在争吵着把责任推给另一方。走廊里，男人的大吼和女人的尖叫声荡在墙上，连紧闭的门都阻隔不住的声音此起彼伏，钻进肖战的耳朵里。
他忍着眼泪，夺门而出，双目猩红，颤抖的手指直指纠缠的爸爸和妈妈。
他说，要吵回去吵，不要吵着我弟。
他喊，你们根本不配当父母，你们凭什么当我的父母，当一博的父母？！
他骂，你们走吧，你们去死吧，你们滚吧。
他求，求求你们，你们走吧。求求你们，你们走吧。
两人的争吵毫无疑问变为三人的扭打，肖战耳朵仿佛被紧绷的弦拉扯，直到值班的护士将他们拉开。
然后，他用他无法想象的平静的语气，笑着对他们说，我恨你们。
“成年人？成年人就该被相信吗？”
校园里的风夹杂着树叶的味道，是掉落在路边脆生生的枯叶。下课铃响起来，让肖战的这句话那样飘渺不清，“小孩，就活该相信自己的父母吗？”
赵书宇跟着他走，跟着下课的学生们一起往操场打的边缘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扯了扯肖战的衣角，“我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的。任何人都不该拿自己的前途作赌。”
“我懂。”肖战淡淡地笑，方才一闪而过的冰冷被温柔再次盖住，“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跟一博说，我要离开他这件事。”
“有些事啊，我们迟早都要面对的。肖战，我知道你弟控，你们家那些事，我也是知道的，但是你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你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书宇，你不懂的。”
赵书宇当然不懂。温室里长大的花，不会知道崖边的野花是什么香味。
“我不想懂的，我只是你的朋友而已。”
肖战安慰地拍拍他的脊背，没再说什么。
虽然说没什么用处，但是跟赵书宇聊过之后，似乎肖战的脚步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只是当回到家，被王一博迎面抱住，弟弟的笑容愈是肆意，他心里的愧疚就愈是强烈。
“哥哥，期中考试，我得了百分王！”
小孩子眉眼笑得弯弯的，手上拿着漂亮的一百分试卷，“假期的时候，哥哥带我出去玩吧。”
肖战的指尖颤了颤，缓缓蹲下来和王一博对视。小孩子眼里的希冀，像很钝的一把刀，慢慢地摩挲着他的心脏。
“一博很棒。”他看着试卷上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认认真真书写出来的。
只是，他真的没有勇气答应王一博，“我去给你做饭，你去玩积木，好不好？”
“嗯！”小孩子毛茸茸的脑袋点了点，跑去了卧室里，搬出好久之前哥哥给自己买的小积木，一屁股坐在白色的地毯上，搭出很漂亮的小房子。
肖战看着弟弟晃晃悠悠的背影，默默走到厨房，拿出了手机，给母亲拨了电话。
“你们今天晚上准备回来吃饭吗？”
电话那头还没有声，肖战便继续，“你们今天不要回来吃饭了，我想单独给一博说一些事情。”
“说什么？”女人的声音细细的，似乎在有些嘈杂的地方，可足够清楚。
“我本科准备出国，明年五月底，就走了。”紧接着他挂断了电话，心跳飞快。
一条清蒸的多宝鱼端上餐桌，肖战冲王一博的房间叫了一声，让弟弟去洗手准备吃饭。
等王一博乖乖地坐下，肖战又添了清炒芥蓝和西红柿鸡蛋上桌。
“鱼！”小孩子的眼睛放了光，拄着筷子就去戳白嫩嫩的鱼肉，转眼又被肖战敲了一下手背。
“鱼肉不能那么吃，都戳烂了。”肖战说着，灵活地挑了两块规整的鱼肉放进王一博碗里，“吃吧。”
自此之后，肖战再没有给王一博夹一口菜了。他看着弟弟并不熟练地操作着两根小筷子，艰难地夹起一根青菜，汁水稀稀拉拉滴了一桌子。
“哥哥，我想吃那个。”小孩子撇了嘴，指着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哥哥给我夹。”
“自己夹。”肖战的声音冷冷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会……”王一博撅着嘴唇戳了戳鸡蛋，戳得稀巴烂，“我夹不起来……”他说着说着，眼泪说来就来。
“自己夹！”肖战干脆放下了筷子，专注地盯着王一博的动作，却始终不肯看向他通红的眼睛。
哥哥跟之前不一样了。小孩子不知道肖战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赌气似的把戳烂的鸡蛋扒拉到桌上，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睛。
“一博，”肖战始终没有帮他，看着弟弟狼狈地把西红柿汁水抹得满脸，更红了，“要学会自己吃饭，懂了吗？”
王一博跟肖战赌气，装作没听到，从座位上跳下来想自己到卧室里躲着。
“一博！”可肖战厉声叫住了他，“哥哥要走了，等我回来，一博要会自己吃饭，好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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