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8年的雨水比往年更急，紫禁城百年红墙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夜里十点，文物修复室的老式钨丝台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正好圈住修复台上那尊明永乐青花梅瓶。
林砚左手捏着特制竹镊，夹起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青花碎片，右手戴着双层白色手套，拇指轻轻按在瓶身断裂处。
"苏麻离青料的晕散感还是没做对。"她对着瓶口哈出一口气，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釉面开片，"明代工匠会特意控制窑温让铁元素自然析出，形成这种铁锈斑，游戏里那个算法明显是人工噪点模拟的。"
身后墙上，全息投影正循环播放《第七世界》的新手村预览。
画面里的"桃源镇"飞檐翘角做得像模像样，就是檐角那枚琉璃瓦当的纹样有点失真——本该流畅的缠枝莲纹被简化成了模糊的团花。
林砚啧了声，伸手在空气中比划着正确的线条走向，祖父传下的紫铜工具箱就摆在桌角，里面三十年前手工锻打的修复工具被照得锃亮。
游戏界面突然弹出红色倒计时：【距离《第七世界》全球同步公测还有00:05:00】。
林砚保存好梅瓶的修复进度，指尖扫过工作台边缘的神经连接装置。装置外壳上刻着四个小楷字"修旧如旧"，是她考上文物修复专业那天，祖父用刻刀亲手凿上去的。其实她对游戏本身没什么兴趣，要不是论文需要对比传统工艺与虚拟建模的精度差异，她才不会在暴雨夜守着开服。
窗外雷声炸响的瞬间，整个修复室的灯忽明忽暗。陈列架上那尊周代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林砚回头时正看见鼎身饕餮纹的眼睛闪了下绿光。她皱着眉走过去，手指刚贴上冰凉的青铜表面，全息投影里的《第七世界》界面突然炸开刺眼红光。
【系统警报：服务器负载异常】
【错误代码：E-1042 文明载体同步失败】
【警告：量子数据风暴生成中——】
没等林砚摘下神经连接装置，青铜鼎里涌出的数据漩涡就缠住了她的手腕。修复室里所有青铜器同时亮起青光，鼎上的夔龙纹饰像活过来般游动，梅瓶青花海水纹里的波浪居然真的在翻滚。林砚想抓住桌沿稳住身体，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实物——她的身体正在数据化。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墙上那条红色标语："文物安全重于泰山"，以及标语下方自己写的小字批注："永乐青花梅瓶修复进度37%"。
新手村广场的青石地砖硌得膝盖生疼。林砚撑着地面坐起来，周围 hundred 多个玩家跟她差不多状况，东倒西歪地躺在草地上，虚拟视网膜里全是系统提示。
【欢迎来到《第七世界》】
【检测到异常登录方式，正在适配神经连接——】
【基础属性面板生成中...】
【职业：未选定】
"搞什么啊！延迟八百ping还让人玩不玩？"穿新手布衣的壮汉烦躁地捶了下地面，ID显示"横扫千军"。他旁边的女玩家正对着系统菜单尖叫："我的新手礼包呢？不是说登录就送SSR武器吗？"
林砚没管这些。她站起来转圈打量四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这是她看见值得研究的文物时的习惯性动作。新手村的建筑确实做得精细，斗拱层数符合宋代《营造法式》规范，就是柱础的覆盆莲花纹有点敷衍。最让她在意的是广场北侧那座"迎仙阁"，三层歇山顶的转角处，赫然立着一枚眼熟的琉璃瓦当。
"明代官窑出品的'一统江山'纹瓦当..."林砚下意识走近几步，连上游戏数据库比对，"胎土含铁量偏高，釉面气泡分布不均，还原焰控制不够精准...跟故宫库房里那批宣德年间的残件几乎一样。"
突然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迎仙阁最高处的瓦当NPC像是被狂风掀起，整个从檐角剥离坠落。玩家们发出一阵惊呼，慢镜头效果下，林砚看得清清楚楚——瓦当先是裂开放射状纹路，接触地面的瞬间碎成二十多片，蓝色数据流像血液般从裂缝里溢出来。
【系统提示：未知错误#404】
【文明载体完整性受损，刷新程序启动失败】
【错误等级：橙色警告】
全息弹幕瞬间刷爆视野：
「这什么豆腐渣建模？」
「笑死，刚开服就出BUG，退钱！」
「官方赶紧修复啊！卡在新手村算怎么回事？」
「别管那破瓦当了，这边刷野猪爆新手装了！」
横扫千军一脚踹开滚到脚边的瓦当碎片："发什么呆？赶紧组队下副本啊！"碎片被踢得撞上石阶，又碎成更小的块。林砚感觉脑子里那根名为"职业素养"的弦"啪"地断了。
她猛地转头瞪着横扫千军，声音不自觉拔高："你知道明代官窑琉璃瓦当的成品率是多少吗？"
肌肉壮汉被问懵了："什么瓦当？游戏里的破数据而已..."
"宣德年间官窑记载，每烧造一百片瓦当只有七片能通过验收！"林砚蹲下身小心翼翼捡起最大块碎片，指尖传来冰凉触感，"就算是数据，也不能这样被糟蹋！"
周围玩家渐渐围拢过来，全息弹幕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这女的有毛病吧？玩个游戏这么较真？」
「我觉得有点帅是怎么回事...好像文物修复专家啊」
「ID叫林砚，听着就像个书呆子」
「喂！她在干嘛？调出合成界面了？］
林砚根本没看弹幕。她打开虚拟背包时愣住了——原本应该只有基础布衣和木剑的物品栏里，赫然躺着那套紫铜工具箱的微缩版。祖父亲手锻打的刻刀、牛角胶刮板、鬃毛刷...连她平时用顺手的那支羊毫笔都在。
"金缮修复法...应该能行。"她咬着下唇调出材料列表，金粉和漆料选项居然真的存在。手指握住虚拟刻刀的瞬间，无数修复记忆涌上心头——七岁那年祖父教她磨金粉，十二岁第一次独立修复清代鼻烟壶，上个月在文保中心修复那批出水青瓷...
刻刀精准地剔除碎片边缘的氧化层，林砚屏息凝神，手腕发力做出标准的"一丁一点"接法。金粉混合生漆形成的糨糊被牛角刮板均匀抹开，银丝在她指间仿佛有了生命，顺着裂纹游走成完美的"S"形轨迹。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连全息弹幕都出现了短暂停顿。
"她...她这操作面板跟我们的不一样啊？"
"那到底是什么职业？锻造师？工匠？"
"我试过了根本没有金缮这个选项！她绝对开挂了！"
横扫千军握紧了腰间的木剑："喂！系统GM吗？这里有人开第三方插件！"他往前逼近一步，阴影正好罩住林砚和她膝上的瓦当碎片，"你知不知道耽误大家多少时间？"
林砚头也没抬："离我远点，别碰坏了接口。"她左手稳住瓦当，右手毛笔沾着特制漆料，在碎片背面三指下压，按出那个祖传的梅花形印记。
就在最后一道金线接合的瞬间，所有碎片突然自行腾空。蓝光数据流沿着金线疯狂游走，原本碎裂的瓦当在玩家们惊骇的目光中重组合一，接缝处的金线先是闪烁金光，随即爆出刺目青光！
【系统公告：检测到特殊文明传承技艺】
【符合隐藏职业激活条件】
【正在扫描传承谱系...】
【职业认证完成——】
全服玩家的界面突然强制卡屏。紧接着，金色公告文字如同潮水般覆盖整个视窗，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全服公告】：恭喜玩家【林砚】以失传之"金缮"技艺修复文明载体，解锁唯一隐藏职业——【文明架构师】！
整个新手村陷入死寂。两秒后，全息弹幕彻底爆炸：
「卧槽唯一隐藏职业？！」
「文明架构师是啥？新职业吗？」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官方快出来解释！这游戏到底还有多少隐藏设定？」
「我录屏了！发论坛能火不？」
横扫千军的木剑"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看悬浮在林砚面前的青光瓦当，又看看那个还在专注检查修复效果的女玩家，喉咙动了动没出声。新手村所有青铜器突然同时嗡鸣起来——路灯的铜灯罩、武器店门口的陈列鼎、甚至玩家任务用的青铜锄头，表面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文字。
林砚突然捂住头蹲下身。无数画面碎片涌入脑海：青铜器浇筑现场的火光、工匠们的号子声、残破竹简上的文字...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古老的发音模糊不清，却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文明架构师能力已激活：基础技艺"文物共鸣"】
【发现可收集文明载体：琉璃瓦当（明代）】
【获得记忆碎片：宣德年间官窑烧制记录（残缺）】
她挣扎着站起来时，正好看见瓦当NPC化作一道青光飞回升仙阁。阁顶原本空缺的位置自动生成新的瓦当，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整座建筑突然散发出柔和金光。
【系统提示：新手村"迎仙阁"修复度1%】
【解锁隐藏任务线：失落的营造技艺】
【奖励：《鲁班经》残卷】
林砚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虚拟视网膜突然弹出鲜红任务框：
【主线任务触发：寻找文明火种】
【任务描述：当青铜器开始低语，历史将重新书写...】
【任务目标：收集十二地支鼎】
【警告：任务失败将导致不可逆文明损伤】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故宫博物院。暴雨中的太和殿轮廓模糊，东北角那个百年前雷击留下的瓦当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金线般的流光在雨夜中一闪而逝，很快融入倾泻的雨幕里。
文物修复室里，那尊明永乐青花梅瓶静静立在工作台上。原本需要至少三个月才能完成的修复进度，此刻显示为67%。缠枝莲纹的缺失部分正缓慢自动填充，最神奇的是，原本因岁月侵蚀而黯淡的青花发色，此刻竟重新透出苏麻离青特有的宝石蓝色。
窗户没关严，风卷起桌上的论文草稿。台灯昏黄的光线下，第一页标题清晰可见——《虚拟建模技术与传统文物修复的精度对比研究——以〈第七世界〉游戏为例》。草稿旁边，那尊周代青铜鼎的内壁，原本模糊的铭文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林砚在游戏里轻轻抚摸着重新焕发生机的青铜灯柱。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如此真实，灯柱上刚浮现的铭文让她心脏猛地一跳——那是"子"字，十二地支的第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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