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滨海市,暴雨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疯狂砸向玻璃窗,在上面蜿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沈知安坐在电脑前,指尖悬在键盘上,屏幕上是他写了一半的建筑设计图。窗外的雷声滚过,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已经是他连续加班的第三个晚上,甲方临时推翻的修改意见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工,还不走?”隔壁工位的同事收拾着东西,语气带着同情,“这雨太大了,今晚估计得下到后半夜。”
沈知安抬头,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再改改,把这版方案定了就走。”
同事叹了口气,没再多劝。办公室很快只剩下沈知安一人,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混合着窗外的风雨声,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他今年二十七岁,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拿着不错的薪水,在寸土寸金的滨海市有套不大不小的公寓,在外人看来是标准的“青年才俊”。可只有沈知安自己知道,这份光鲜背后是无休止的加班和压力,以及内心深处那片从未对人言说的空白——他好像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从上学到工作,每一步都走在“正确”的轨道上,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凌晨一点,方案终于修改完毕。沈知安保存好文件,起身时一阵眩晕,他扶着桌子缓了缓,才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雨势丝毫未减,晚风裹挟着寒意灌进领口。他撑开伞,快步走向停车场,黑色的SUV在雨幕中亮起车灯。发动车子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他周末回不回家,顺便提了一嘴亲戚介绍的女孩,让他抽空见见。
沈知安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只回了句“周末有事,回不去”,便将手机丢在副驾。
他不是排斥恋爱,只是……对异性始终没什么感觉。这个秘密他藏了很多年,像一颗埋在心底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也不知道爆炸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车子驶离地下车库,汇入雨夜的车流。滨海市的夜景在雨水中朦胧一片,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染开来,像一幅失焦的油画。沈知安握着方向盘,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案的细节,恍惚间,对面车道突然冲来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刺眼的远光灯瞬间吞没了他的视野。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安全气囊猛地弹出,沈知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意识像被潮水淹没,迅速沉入黑暗。
……
“唔……”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安在一阵头痛中醒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我在哪?”他沙哑地开口,喉咙干得发疼。
“少爷,您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出现在床边,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布短褂,梳着整齐的发髻,“您都昏睡一天了,可吓死小的了。”
少爷?小的?
沈知安愣住了,他环顾四周,房间里的陈设全是他只在古装剧里见过的样式——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水墨画,角落里放着一个铜制的香炉,正缓缓冒着青烟。
这不是他的公寓,更不是医院。
“你是谁?这是哪里?”沈知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少年连忙扶住他,垫了个靠枕在他背后,脸上带着担忧:“少爷,您忘了?我是阿福啊。这里是您的房间,咱们是沈府啊。您昨天在花园假山旁摔了一跤,撞到了头,大夫说您可能会有些记不清事情,没想到真的……”
沈府?阿福?
沈知安的脑子像一团乱麻,他看着少年真诚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可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他明明在车祸中失去了意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地方?
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节分明,却比他自己的手小了一圈,皮肤细腻得不像一个常年握画笔和鼠标的人该有的。
这不是他的手。
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沈知安,好像……穿越了?
“现在是什么年份?”他强压着心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回少爷,现在是启元二十三年啊。”阿福答道,见沈知安脸色不对,又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您还记得老爷和夫人吗?”
启元二十三年?
沈知安彻底懵了。他从未听过这个年号,显然,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面容温和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素雅长裙的妇人,两人脸上都带着关切。
“安儿,感觉怎么样了?”中年男人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就好,大夫说你只是受了惊吓,加上撞到了头,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妇人则红着眼眶,握住他的手:“都怪娘没看好你,以后可不许再爬假山了,多危险啊。”
沈知安看着眼前这对自称是他父母的人,他们的眼神真挚而温暖,可他却感到一阵陌生的恐慌。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如果他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被当成疯子?
“我……”他刚想说什么,脑海里突然涌入一股陌生的记忆碎片——一个同样叫“沈知安”的少年,生活在这个叫“启元”的朝代,是江南富商沈家的独子,性格怯懦,体弱多病,昨天确实因为贪玩爬假山摔了下来……
这些记忆像电影片段一样闪过,混乱却又真实。
沈知安的头痛得更厉害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爹,娘,我没事,就是……好多事情记不太清了。”他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也是阿福口中大夫提到的可能性。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记不清没关系,慢慢养着就好了。”沈父温声道,“你刚醒,身子弱,再歇会儿吧,娘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粥,等会儿让阿福给你端来。”
沈知安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开房间,才疲惫地靠在床头。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的檀香安静地萦绕着,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他真的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成了另一个“沈知安”。
那原来的沈知安呢?是和他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是……已经不在了?
还有那场车祸,他原来的身体,是不是已经……
沈知安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而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更不知道,是否还有回去的可能。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阿福端着燕窝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少爷,您喝点粥吧,补补身子。对了,刚才周府派人来问,说周少爷明天要不要过来探望您。”
周府?周少爷?
沈知安从记忆碎片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很快,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出来——周郁泽,京城户部尚书的小儿子,因体弱被送到江南休养,就住在沈家隔壁的周府。据说这位周少爷性子冷淡,不好相处,原主对他有些畏惧,两人交集不多。
“让他……别来了吧。”沈知安现在没心思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福应了声,伺候他喝完粥,又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沈知安躺回床上,盯着雕花床顶发呆。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偏离。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他必须以“沈知安”的身份活下去,而那个叫周郁泽的名字,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将会在他未来的生命里,掀起怎样惊涛骇浪的波澜。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