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银针般刺入黑夜。苏瑾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模糊成一片。凌晨一点十五分，整层办公楼只剩下她头顶这盏孤灯。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她映在玻璃上的疲惫面容。
"该死。"她瞥见手机上十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秦雪催她去酒局。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周启明在打听你，说你装清高」
苏瑾冷笑一声，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前男友的阴魂不散比窗外的雷声更令人烦躁。她伸手去摸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金属盒子上还留着下午开会时被她捏出的凹痕。
电梯"叮"的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苏瑾皱眉抬头，这个时间不该有——
"苏瑾？"
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电梯里跌出来。林阳站在门口，像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大型犬，发梢不断滴水，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他怀里抱着一个保温袋，左脸颊上还粘着一片不知道哪来的树叶。
"你怎么进来的？"苏瑾猛地站起来，真丝衬衫的袖口扫翻了咖啡杯。
林阳举起一张工作证："楼下保安王叔是我老乡。"他向前走了两步，留下湿漉漉的脚印，"我给你发了消息...说台风要来了。"
苏瑾这才注意到手机上有三条未读信息，全部来自林阳：
「气象台发布红色预警」
「你阳台晾着真丝睡衣」
「我在你公司楼下」
"就为这个？"她指了指窗外肆虐的暴雨，"冒着台风来告诉我收衣服？"
林阳摇摇头，从保温袋里取出一个瓷盅："解酒汤。"然后又掏出一个纸袋，"还有胃药。"最后是一把折叠伞，"这个...现在好像没用了。"
苏瑾盯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汤。瓷盅边缘有个小缺口，像是经常使用的痕迹。汤面上飘着几粒枸杞，散发着她童年记忆里的当归香气。
"你..."她突然哽住，发现林阳的白T恤湿透后几乎透明，紧贴在精瘦的腰腹上。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他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
林阳顺着她的目光低头，耳尖立刻红了："对不起！我、我不是..."他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文件夹挡在胸前，却让更多水流到了地板上。
苏瑾突然笑出声。她拿起外套向他走去："天台。"
"什么？"
"衣服脱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向消防通道，"除非你想穿着湿衣服冻死。"
天台的铁门被狂风吹得啪啪作响。苏瑾用肩膀顶开门，雨势已经小了些，但风依然猛烈。她走到通风井旁的避风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林阳跟了过来，身上套着她放在办公室的备用西装外套——小了两个号，绷在他肩膀上显得滑稽又性感。
"转过去。"苏瑾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林阳乖乖转身，背对着她脱下湿透的T恤。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苏瑾突然发现他背上纵横交错的几道淡白色疤痕，最长的一条从左肩胛一直延伸到脊椎中部。
"怎么弄的？"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
"十三岁那年，"林阳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外婆的药炉打翻了。"
苏瑾的手指僵在半空。她想起上周自己轻描淡写地帮他联系药商时，还暗自得意于这份"施舍"。
"穿上。"她粗暴地把西装外套扔给他，转身猛吸一口烟。尼古丁在肺里燃烧，却压不住那股莫名的烦躁。
林阳安静地穿好衣服。风把烟味吹散在雨幕中，他突然伸手："能给我一支吗？"
苏瑾挑眉："好学生也抽烟？"
"不常抽。"他接过烟，却没有自己点，而是凑近她唇间那支，烟头相触的瞬间，苏瑾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柑橘的气息。
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苏瑾才发现他的瞳孔不是纯黑，而是一种极深的褐色，像融化的巧克力。
两人沉默地抽完烟。雨势渐小，城市在脚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
"解酒汤要凉了。"林阳轻声说。
苏瑾掐灭烟头："送我回家。"
出租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林阳紧绷地坐在最边上，生怕弄湿座椅。苏瑾报完地址就闭上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西装外套传来。
"苏瑾。"林阳突然小声叫她。
"嗯？"
"你睫毛膏晕开了。"
苏瑾猛地睁眼，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晕开的眼妆，凌乱的头发，还有嘴角不知什么时候蹭花的口红。她今天精心打造的完美形象全毁了。
而林阳正看着她，眼神干净得像初雪。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雨已经完全停了。苏瑾故意装醉，整个人靠在林阳身上。他浑身僵硬得像块木板，却稳稳扶住她的腰。
"钥匙..."他在她包里摸索，耳尖红得能滴血。
门开了，苏瑾踉跄着扑向沙发，暗中观察林阳的反应。公寓极简的装修风格明显让他惊讶，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书架上那排经济学古籍吸引。
"要喝水吗？"他轻声问。
苏瑾含糊地应了一声，眯着眼看他忙碌的背影。林阳在厨房里轻车熟路地找到杯子，调好温水，还从冰箱拿出柠檬切片——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在自己家。
"你怎么知道东西在哪？"
林阳把水递给她："你办公桌上的相册里，厨房布局是一样的。"
苏瑾差点呛到。那是她去年装修前拍的照片，连她自己都忘了放在哪里。
"喝完这个就睡吧。"林阳又拿出保温杯放在床头，"60度的蜂蜜水，对喉咙好。"
苏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就走了？"
林阳僵在原地。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你想要我...留下来？"他声音发紧。
苏瑾轻笑，手指滑上他的领口："你觉得呢？"
出乎意料的是，林阳轻轻拨开了她的手。"你喝醉了。"他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在茶几上，"这是胃药，八小时后吃一次。"
苏瑾愣在沙发上，看着林阳轻轻带上门离开。茶几上除了药盒，还有一张字条：「阳台的衣服已经收了，按材质分类挂在衣柜左侧。——林阳」
她走到阳台，发现晾衣架果然空空如也。打开衣柜，真丝睡衣整齐地挂在防尘袋里，连褶皱都和她习惯摆放的方向一致。
床头柜上的蜂蜜水冒着热气。苏瑾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她拿起手机，删掉了原本要发给秦雪的「赌约继续」四个字。
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月亮静静挂在云端。远处不知哪家店铺的霓虹灯牌闪烁着，在窗玻璃上投下变幻的蓝光。苏瑾盯着那光芒看了很久，直到眼皮变得沉重。
她做了个梦，梦见十八岁的自己站在大学宿舍楼下，手里攥着一张被雨淋湿的录取通知书。而梦里的她，竟然对那个遥远的、稚嫩的自己说："别怕，会有人记得你所有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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