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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仿佛被拉长到无限。我站在病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争吵声,手指无意识的掐进掌心。
"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马嘉祺的声音像刀锋般锐利,"十五年!十五年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应了什么,我听不真切。紧接着是林月华虚弱的劝阻:"嘉祺,你先冷静..."
"冷静?"马嘉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妈,你知道我十二岁那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同学们怎么嘲笑我被父亲抛弃的吗?而现在他——"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是林月华惊慌的呼叫:"文昊!药呢?"
我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眼前的画面让我的心脏狠狠一缩——马嘉祺僵立在病床前,脸色惨白;林月华半撑着身子,手伸向床尾;而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蜷缩在椅子上,用一块手帕捂着嘴咳嗽,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红色。
那块落在地上的手帕边缘,露出一角医院的诊断报告:"肺癌IV期"。
马嘉祺显然也看到了。他的嘴唇颤抖着,所有愤怒凝固在脸上,化为一种茫然的痛苦。我轻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马文昊终于止住咳嗽,缓缓直起身。近距离看,他与马嘉祺有七分相似,只是岁月和病痛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他小心地折起那块染血的手帕,塞进口袋,然后抬头看向儿子。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却平静,"我本想处理好一切再联系你们。"
"处理什么?"马嘉祺的声音失去了先前的锋利,只剩下疲惫,"十五年还不够久吗?"
马文昊从随身的旧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马嘉祺:"当年事情的真相,和你母亲无关。她直到上个月才知道。"
马嘉祺没有接。我替他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发黄的文件——银行转账记录、公司内部邮件复印件、还有一份签了名的认罪书。最上面那张纸上用红笔圈出一行字:"马文昊自愿承担全部责任,与家人无关"。
"华乐唱片当年那笔'挪用公款',实际是董事长儿子赌博欠债。"马文昊平静的解释,"我作为财务总监,要么签字认罪,要么全家一起完蛋。你母亲刚拿下年度金曲奖,事业正在上升期..."
"所以你选择当替罪羊?"马嘉祺打断他,声音发抖,"然后一走了之?"
"我签了认罪书后,收到匿名威胁——如果我不彻底消失,就曝光你母亲早年的不实绯闻,毁了她的事业。"马文昊苦笑一下,"那个年代,女歌手一旦沾上丑闻就完了。我只能...让你们恨我。"
林月华的泪水无声的滑落:"上个月他联系我时,我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新加坡做会计,每个月匿名转钱到我的账户...就是怕我们母子过不好。"
马嘉祺像被雷击中般踉跄了一下。我连忙扶住他,能感受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盯着那些文件,眼神从愤怒到困惑,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痛苦。
"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呜咽,"我恨了你十五年..."
"恨比愧疚容易承受。"马文昊轻声说,"我宁愿你恨一个抛弃你的父亲,也不要为一个'罪犯'父亲感到羞耻。"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马嘉祺突然转身冲出房门,我追出去时,只看到了电梯门关闭的最后一瞬。
"让他静一静吧。"马文昊叫住我,"有些情绪...需要独处才能消化。"
我回到病房,帮林月华调整好枕头。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医生来检查后建议我们让病人休息。马文昊主动提出留下陪护,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去找马嘉祺。
刚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响了。是赵雯。
"温小姐,嘉祺回公司了吗?高层正在等他做最后决定,新专辑明天就要送厂印制了。"
"他刚离开医院,我不确定..."
"麻烦你找到他。"赵雯的声音罕见的带着焦虑,"王总放话了,如果嘉祺坚持那个'小众风格',公司会按'违约'处理,暂停他所有活动。"
我的心沉了下去。马嘉祺那张充满个人风格的demo,是他音乐生涯中最真实的表达,如果因此被雪藏...
打车前往公司的路上,我不断拨打马嘉祺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星耀娱乐大厦灯火通明,我亮出新办的工作证匆匆上楼。录音层空荡荡的,只有最里面那间亮着红灯——有人在使用。
推开门,马嘉祺独自坐在钢琴前,机械的按着同一个和弦。听到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说:"出去。"
"是我。"我轻声说。
他的肩膀微微放松,但依然没有转身。我走到钢琴旁,看到他面前摊着那张肺癌诊断书的照片,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刚才显然在搜索IV期肺癌的生存率。
"赵姐说公司高层..."
"我知道。"他打断我,声音嘶哑,"要么按他们的要求重录,要么被雪藏两年。"
我坐到琴凳上,轻轻按住他不断敲击琴键的手:"你想怎么做?"
马嘉祺终于转过头,眼睛红得吓人:"我刚刚发现恨了十五年的父亲是个自我牺牲的傻瓜,而我母亲为了我的前途一直隐瞒真相。"他苦笑一声,"现在公司又要我放弃这辈子最真实的音乐...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钢琴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赵雯的名字跳出来。马嘉祺看都不看就按了拒接。
"听听这个。"我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是刚才在病房里,马文昊最后说的话。当时我悄悄按下了录音键。
「...上个月确诊时,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我本想安静离开,但听说嘉祺恋爱了,还在做一张完全自我的专辑...」录音里马文昊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就想,至少让我听听儿子真正想唱的歌,再走。」
马嘉祺的呼吸变的急促。他猛的站起身,在狭小的录音室里来回踱步,像只困兽。
"为什么是现在..."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在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时,一切都..."
"或许正因为你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轻声说,"所以真相才敢浮出水面。"
他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我。我鼓起勇气继续道:"那张demo是我听过最棒的音乐,因为它不只是'偶像马嘉祺'的作品,而是你自己的故事。如果妥协了..."
"我就又变回那个活在别人期待中的傀儡。"他接上我的话,眼神渐渐清明。
就在这时,录音室的门被猛的推开。王总带着赵雯和两位高管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嘉祺,决定好了吗?"王总直截的问,"制作团队等到现在。"
马嘉祺站直身体,我第一次看到他面对公司高层时挺直背脊的样子:"我的决定不变。就用现在的版本。"
王总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知道后果。"
"知道。"马嘉祺的声音出奇的平静,"雪藏两年,违约金三倍,对吧?"
"等等,"我忍不住插话,"王总,合约第7.3条明确写着'艺人享有合理艺术表达自由权',马嘉祺的新专辑并没有超出音乐风格范畴..."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我,包括马嘉祺。王总眯起眼睛:"温小姐,你刚入职一天就开始研究合约了?"
"作为公关部员工,熟悉公司基本条款是我的职责。"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而且,如果公司真的雪藏马嘉祺,损失的不仅是他的事业,还有星耀未来两年的营收——他目前占公司总收入的82.7%。"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我昨晚熬夜研究公司财报时记下的数据,现在派上了用场。
王总的表情微妙的变化着:"有意思。但商业就是商业,没有妥协的..."
"有。"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我们齐刷刷转头——林月华坐在轮椅上,被马文昊推着,不知何时来到了录音室外。她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
"月华姐?"王总明显吃了一惊,"您怎么..."
"王立新,好久不见。"林月华微微一笑,"还记得2003年你在华乐唱片当实习生时,是谁推荐你转正的?"
王总的脸色变了:"您...您是说..."
"我不是来讨人情的。"林月华艰难的从轮椅上站起来,马文昊连忙扶住她,"只是作为业内人士,想给你个建议——马嘉祺这张专辑,可能会成为星耀娱乐的转折点。"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有我联系的五位音乐评论家的初步反馈,还有三家海外唱片公司的合作意向。艺术与商业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王总。"
王总接过U盘,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林月华,又看了看马嘉祺:"我需要和董事会讨论。"
他们离开后,林月华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回轮椅。马嘉祺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妈!你不该出院的!"
"再不来,我儿子就要重蹈我的覆辙了。"林月华虚弱的笑了笑,"当年我为了'商业成功'唱了太多违心的歌,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看向马文昊,"我们都不想你再走这条路了。"
马文昊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新加坡的公寓钥匙。那里有我这十五年收集的所有音乐素材,从爵士到民谣...可能对你新专辑有帮助。"
马嘉祺盯着那把钥匙,久久没有伸手。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十五年的隔阂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但最终,他接过钥匙,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个简单的词让马文昊的眼眶瞬间湿润。林月华欣慰的拍拍儿子的手,然后转向我:"小棠,能麻烦你送我回医院吗?让这父子俩...单独聊聊。"
回医院的出租车上,林月华靠在我肩上闭目养神。良久,她突然说:"你知道吗,嘉祺小时候第一首会唱的歌,是他父亲教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惊讶的看着她。
"文昊唱歌很好听,只是从没机会专业学习。"她的声音带着遥远的怀念,"嘉祺的音乐天赋,其实更多遗传自他。"
车窗外,北京的夜景飞速后退。我想起马嘉祺那首demo里的清澈旋律,和他父亲沙哑却温柔的嗓音。或许音乐才是这个家庭真正的纽带,穿越时光与误会,最终引领他们回到彼此身边。
三天后,星耀娱乐召开了特别董事会。我和马嘉祺在走廊长椅上等待结果时,他不停的用手指敲击膝盖,节奏与他新歌的旋律一致。
"紧张吗?"我小声问。
"不。"他握住我的手,"就算他们决定雪藏我,我也会继续做这张专辑。用我自己的钱,发在网络上。"
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王总走出来,表情难以捉摸。马嘉祺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
"董事会决定,"王总缓缓开口,"支持马嘉祺新专辑的原有风格。"
马嘉祺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但是,"王总补充道,"需要增加两首商业性较强的歌曲作为平衡。另外,温小棠调任为马嘉祺的专属公关,负责这张专辑的宣发策略。"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马嘉祺却笑了:"两首可以,但歌词必须我自己写。"
"成交。"王总点点头,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温小姐,好好干。这张专辑...很重要。"
等走廊只剩我们两人,马嘉祺一把抱起我转了个圈:"我们赢了!"
"放我下来!"我笑着捶他的肩,"你妈妈和王总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听她的?"
"我妈当年在华乐唱片时,王总还是个打杂的。"马嘉祺放下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据说有次他弄丢了重要文件,是我妈熬夜帮他重新整理好的。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我妈的'死忠粉'。"
这个意外的关联让我笑出声。娱乐圈果然是个圈,兜兜转转总能遇见故人。
"对了,"马嘉祺突然正色,"我想在新专辑里加一首歌,关于...我父亲的。你能帮我写词吗?"
"我?"
"你写的诗,比我所有歌词都真实。"他轻声说,"就像《我们是散落的星尘》那几句...我想唱给父亲听。"
我望着他期待的眼神,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从粉丝到恋人,从旁观者到参与者,我们的关系在这一刻似乎又有了新的意义。
"好。"我点点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带我去新加坡。"我笑着说,"我想看看那些影响你父亲的音乐。"
马嘉祺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他捧起我的脸,在星耀娱乐的公司标志下,给了我一个温柔的吻。这个吻里,有音乐的梦想,有家庭的和解,还有我们共同走过的所有风雨与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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