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咔哒，咔哒，唰唰。

  夏斐睁眼，上锁的窗户被打开，窗沿上坐着一个人。窗外风很大，从后面吹得那条红色的辫子翻飞，短发被风弄得有些凌乱，在那张熟悉的笑靥面前舞着。他的背后有紫红的翻涌的云，紫红的天染的：也许天就要亮了。逆光的人影，嵌在云霞作底的画框里，美得不真实。

  就说你会回来的。

  他激动地要哭出来，刚开口欲呼唤，却见窗台上的人轻轻偏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快地一跳从窗帘上下来，脱去皮鞋，爬上那窄小的单人床，与夏斐挤在一起。衬衫粗糙的化纤质地与细嫩的皮肤摩擦，Vein将几近全裸地睡着的人揽入怀拥吻，吻落在眼角，脸颊，唇边，两人唇舌交互交换着彼此温热的呼吸。

  ****************************************************************************

  ******

  *********************************************************************************************************************************************

  “好了Felix……以后不会随便离开了，别哭了。”Vein语气罕见地轻柔，像在讲着睡前故事。

  夏斐脑袋回应似的蹭了蹭。

  这可是你说的。

  夏斐坐在一家人流熙熙攘攘的咖啡厅里，抬眸看见一个有些高的男子，午后明媚的阳光落了几束在那人的红发上，那人敛敛肩上披着的深色外套，将后脑勺的麻花辫揽到肩前，在夏斐对面坐下。

  好熟悉……

  跟他认识吗？

  可是夏斐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红色短发下半遮着的脸。并不是像打了马赛克的人脸那样模糊得突兀，那好像确是一副完整且清晰的面孔，但他就是无法从那张脸上读取出任何特征或是信息。那人笑时他似乎能辨认出那是一个笑容，却不知道那是谁，是他认识的人或是不认识的人，看不清。

  手里有着天鹅拉花的咖啡他看看舍不得搅散，不多时面上的一层已有些凉了。小调羹在白瓷杯沿上轻敲两下，夏斐双手谨慎地端起满满的杯子杯沿贴近唇缝窣窣地吸一口，吸到的大半是奶泡，中间夹着的一点棕色的苦味与奶香味混合在一起并不觉得苦，很香。

  忽有清亮的铃声一串，只见对面的人伸出手指拨动与装砂糖的筒并排摆放的一排悬挂在巴掌大小木架子上的小风铃。那没有调子的调子似乎也在哪里曾听过。

  究竟是谁呢。

*

  凌晨月落之后，被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闪出两条短信通知。

  BOSS：我要走了，半夜的飞机

  BOSS：保重Felix

  夏斐猛地坐起来，飞快地解锁手机在短信界面敲下“等我”两个字发送后胡乱抓起衣服套上，揣上手机跑到门口踩进鞋里就跑。除了有几盏有些暗淡的路灯外，街道上一片漆黑，甚至一辆车也没有。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念头，他决定开始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直跑到机场去。

  在烟灰色的夜晚里夏斐就这样在街上跑着，像是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却又目标明确。大约他自己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马不停蹄地不知疲倦地跑了，只是不停的跑着。风迎面刮着脸颊，那一头金色短发也被吹得凌乱了，胡乱地向后飘舞着，可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跑得太慢了，似乎稍微慢了一些，就会错失所有。

  他不想再错失一次。

  也不知跑了多久，大约天快该亮了，他看见那栋原本在远处看不见的航站楼走得很近了，很近了，在不远处从密密麻麻的玻璃窗里发出星星点点的光。

  不顾一切地飞奔进去。夏斐跑过了值机柜台，跑过了行李托运处，跑过了机场一排又一排的价格总是高昂的免税店，一直追到那贴着“送客止步”字样的安检口，才捕捉到一个红色和黑色的背影，和那个深色行李箱。似乎是听到身后熟悉的急促脚步声那人才回头，有些惊讶，又笑了，回转身去两步伸手轻轻放在跑得精疲力竭地弯下腰去垂着头的夏斐脑袋上。

  Vein看着面前的人吃力地直起身来带着委屈的泪珠挂在睫毛上，还在喘着气说不出话来。衣角被扯住，不觉间疲累的气喘变成了呜咽声，时不时有一声痛苦的咳嗽。

  “别哭了，这么大个人了，你至于吗。”Vein哄小孩子一般，微微俯首在对方额头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为什么要走……”夏斐哭得有些哑了，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不再有连贯的句子说出口。

  他抓住Vein衣角，看着对方还是走进安检口了，手中抓着的布料放弃挣扎一般地滑出去。对方走之前可能说了什么，可他听不清了，大约对方回过头来看他他也看不清了，只是向来时一样，没命地往回跑着，似在号啕，可声音也发不出了。

  只是不停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