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夜晚,8:42。
云晓筱像调试精密光谱仪般抚平沙发套褶皱,每道折痕都要与沙发扶手上的金属扣精准对齐,指尖反复丈量着布料的紧绷度。
酒精棉片在指腹擦拭时,薄荷味的消毒水蒸汽化作一缕冰凉的蓝雾,直到第三遍擦得指尖泛白,才从密封消毒袋里取出那套《哈利·波特 系列合集》。
窗外的月光透过三层防尘纱窗筛进来,将细碎的银斑焊接在她浆洗得笔挺的白大褂上,就连翘起的二郎腿,都保持着量角器测量过的45度优雅弧度。
书脊硌得掌心泛起细密的麻意,她忽然想起“云栖枕阳”的院长站在红砖墙前举着跳级通知书的模样。
五岁那年被迫跨进一年级教室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压缩成加速播放默片的童年时光,掠过课桌堆叠成嶙峋山脉的教室,掠过凌晨两点仍亮着冷光的台灯,掠过每张都差0.5分满分的数学试卷。
“就算半年拿八万奖学金又能怎样?”她烦躁地将书本倒扣在膝头,消毒湿巾在封皮上来回摩擦,发出砂纸打磨金属般的沙沙声响。
空气净化器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老旧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
云晓筱猛地抬头,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微微发颤——明明窗户关得比论文查重系统还要严密,可那本翻看过上百遍的书却在无风自动!
泛黄的书页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动,“哗哗”声尖锐得让她后槽牙发酸,像含着一块过期的薄荷硬糖。
三花猫“绾星”突然弓起脊背窜上沙发,三色毛发根根倒竖如竖琴的弦,碧绿色的瞳孔里映出跳动的光斑,仿佛无数微型漩涡在眼底疯狂旋转。
“必须相信科学,这一切肯定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她喃喃自语,消毒湿巾被攥得皱成一团,包装边缘的锯齿状花纹硌着掌心。
可当书页开始扭曲变形,当黑色印刷线条如活物般蠕动缠绕,当藤蔓状的纹路泛着幽绿磷火时,她的呼吸骤然凝滞在胸腔。
绾星发出凄厉的嘶鸣,肉垫重重拍在发光的字符上,刹那间,整本书化作深不见底的墨色漩涡,消毒水味的空气里轰然炸开一股腐叶与硫磺混杂的腥气,像打翻了实验室里的有毒试剂瓶。
失重感裹挟着尖锐的耳鸣袭来,云晓筱下意识死死抱住绾星,猫毛上的静电噼啪作响,在黑暗中爆出蓝紫色的火花。
恍惚间,她听见实验室警报器的长鸣与远方火车汽笛重叠,消毒水的清冽气味被潮湿的霉味狠狠撞碎。
当刺骨的寒气从石板地窜上脊椎时,她终于在黑暗中睁开眼——
身上的白大褂消失了。
……
取而代之的是缀满蕾丝花边的蓬松裙摆,沾着墨绿色黏液的布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精致的针脚。
消毒湿巾还好好地躺在透明粘贴小包里,包装边角都压得整整齐齐,可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手腕,却只摸到孩童纤细的骨骼。
十一岁的手掌根本握不住记忆里的试管,此刻却本能地探入裙摆暗袋。
冷冽的金属触感传来,她几乎因洁癖而干呕。
抽出的刹那,一道冰凉的意识突然涌入脑海,带着机械般的语调:「混沌之命运」。
一根12英寸长的魔杖静静躺在掌心,月桂木杖身缠绕着金、银两色的极简风格花纹,顶端略窄的流线设计完美贴合虎口。
暗金色的流光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杖身某处还隐约刻着细小的符文。
破釜酒吧的木门在不远处吱呀作响,传来酒客们模糊的喧闹声,“火龙威士忌”“弗洛伯毛虫”的字眼像被水浸过的报纸碎片,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几个背着青铜色行李箱的小巫师从她身边跑过,却没人多看这个穿着蕾丝裙的陌生女孩一眼——他们正忙着追逐漂浮的荧光羽毛笔。
直到云晓筱抬头,才发现酒吧斑驳的砖墙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半透明的魔法画像。
那些戴着冠冕的巫师们集体转过头,枯槁的手指穿透画框,直直指向她手中的魔杖——
杖芯处缠绕的命运之藤正在苏醒,黑白交织的纹路如时空长河般流淌,无声诉说着生死与轮回的双重性。
绾星猛地咬住她的袖口往后拽,砖墙上原本写着「Welcome to Diagon Alley」的哥特体文字突然扭曲重组,猩红的血字从墙面渗出:
「秩序颠覆者,你篡改的不仅是时间,更是生命——」。
巷子深处飘来黄油啤酒的甜香,却掩盖不住魔法袍店橱窗里,黑魔王蛇形标记正在玻璃内侧疯狂扭动的诡异气息。
手中的魔杖突然传来灼烧感,月桂木杖身浮现出「遇窃雷击」的古老咒文,蓝光闪烁如实验室的紫外线消毒灯,仿佛在警告所有窥视命运之人。
而云晓筱只是盯着裙摆上不断蔓延的墨绿色黏液——
这个连实验数据误差0.01都无法容忍的洁癖学霸,此刻正站在魔法世界的门槛前,连个能洗手消毒的地方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