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江明市，暑气依旧黏稠厚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上。阳光锐利得像烧红的针尖，穿透行道树筛下的浓荫，在滚烫的柏油路面烙下明晃晃、晃得人眼晕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在灼热的光柱里缓慢翻腾，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江明一中，这座矗立在城市核心地带、承载了六十年厚重历史的省重点高中，此刻正被新学年伊始的喧嚣浪潮彻底淹没。巨大的拱形校门巍峨气派，门楣上“江明市第一中学”几个鎏金大字在烈日下反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无声地彰显着它的地位与威严。穿着崭新黑白双拼 POLO 校服短袖的学生们，如同无数条汇入大海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行李箱的滚轮碾过地面，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的轰隆声，间或夹杂着家长们不放心的殷殷叮嘱、高年级学生干部维持秩序的吆喝、还有新生们初来乍到、带着好奇与忐忑的嗡嗡议论。汗水的气味、新书本的油墨味、还有塑胶跑道在高温下微微散发的气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开学季的、躁动而蓬勃的气息。
宋慕颜推着她的黑色行李箱，像一叶孤舟，沉默而稳定地在这片喧嚣的人潮中穿行。她身形高挑，足有 1 米 78，在南方城市的高一女生里显得格外醒目。黑白拼色的 POLO 校服穿在她身上，勾勒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清瘦线条，略有些空荡，却奇异地贴合她周身那种疏离冷淡的气质。她的步伐不急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从容，仿佛周遭的热浪与嘈杂都与她无关。汗水沿着她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抬手随意地抹去额角渗出的汗珠。
她的脸很小，皮肤是冷调的白皙，在烈日下几乎有些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尾狭长，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映着刺目的阳光，却不见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沉静的冷冽，像深秋结了薄冰的湖面。一头利落的狼尾短发，深亚麻色，发尾参差地扫过脖颈，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额角和鬓边，非但没显出狼狈，反而更添几分冷硬的锐利。
她的目光平视前方，没有任何焦点，也绝不与任何擦肩而过的人产生眼神接触。那些试图搭讪的、好奇打量的、甚至带着惊艳神色的目光，撞上她无形的屏障，都只能无声地滑开。她像一块行走的寒冰，无声地切割开周围滚烫的空气，划出一条只属于她的、带着凉意的路径。
“快看！那个女生好高！好酷！”
“哇，她头发好帅！是狼尾哎！”
“眼神好冷……感觉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细碎的议论声从身侧飘过，带着兴奋与好奇。宋慕颜置若罔闻，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她微微侧身，避开一个莽撞冲过来的男生，动作轻巧得像拂开一粒灰尘。行李箱的滚轮碾过一小块凸起的路面，发出“咯噔”一声轻响，随即又恢复了单调的滚动声。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高一（3）班教室。报道流程单在她随身的帆布包里，但她没有拿出来再看一眼。方向感是她为数不多不觉得麻烦的能力之一。
穿过被高大香樟树荫遮蔽的主干道，喧闹声稍微被过滤掉一些。空气里的热度并未减轻多少，但树荫下的光线柔和了些许。宋慕颜踏上通往高一教学楼的台阶，脚步依旧平稳。她的思绪如同她此刻的表情一样，空白而平静。新的环境，新的面孔，新的生活？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她“与我无关”的生存模式。父母此刻大概又在哪个城市的机场贵宾室，用微信发来公式化的关心和转账。她习惯了，也从不期待更多。这个家，大部分时间只是她一个人住的空旷房子。学校？不过是另一个需要按时打卡、完成任务的场所罢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视线的余光边缘，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挡在了她通往教学楼入口的必经之路上。
那人靠在高一教学楼入口侧边的阴影里，倚着冰凉的瓷砖墙壁，微微低着头。同样是崭新的黑白 POLO 校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清瘦而挺拔，甚至比宋慕颜还要高出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幅度。一头同样是利落狼尾式的短发，颜色却是更深的、近乎墨色的黑，发梢桀骜不驯地翘着。她微微侧着头，脖颈的线条流畅而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姿态。最显眼的是她耳朵里塞着的白色有线耳机，细细的白色耳机线沿着脖颈蜿蜒而下，连接着她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
她整个人仿佛被那两根细细的耳机线包裹着，与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周围行色匆匆的学生、喧嚣的声浪、灼热的空气，似乎都被那无形的音墙挡在了外面。她沉浸在自己的孤岛上，猫一样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看不清具体神情，只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彻底的疏离。阳光勉强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脚边投下跳跃的光斑，却无法照亮她周身那层厚重的寂静。
宋慕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节奏都没有改变。她的目光在那道倚墙的身影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如同掠过一件无生命的摆设。她径直向前走去，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当宋慕颜走到几乎与对方平行的位置时，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校服领口处被汗水濡湿的一小片深色，以及那深黑狼尾发丝在阳光下泛起的冷硬光泽。宋慕颜微微侧身，准备像绕过一根柱子一样自然地从对方身前经过。
然而，就在她的行李箱即将擦过对方脚边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帆布背包时，变故陡生。
宋慕颜的行李箱轮子似乎被背包带子某个不起眼的扣环或是地面极其细微的凸起绊了一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手臂下意识地一紧，稳住了箱子，身体却因为这微小的阻滞而产生了瞬间的失衡，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半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她为了保持平衡而本能挥动的手肘，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倚墙女生塞着耳机的右耳！
“唔！”
一声极轻的闷哼，带着猝不及防的痛楚。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声音——一只白色的耳机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狠狠地从女孩耳朵里拽了出来，带着细小的破空声，“啪”地一声脆响，砸落在光洁冰凉的地砖上，甚至还反弹了一下，才静静地躺在那里。耳机线被绷直，另一端还连在女生紧握的手机上，像一条突然被斩断的脐带。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倚墙的女生猛地抬起了头。
宋慕颜也稳住了身形，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两人的视线，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毫无缓冲地、直直地对撞在一起。
宋慕颜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确实是猫一样的眼睛，形状圆润而眼尾微扬，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邃。此刻，那眼底深处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惊愕、被强行拽离自我世界的愠怒，以及一种被冒犯领地般的冰冷锐利。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破了宋慕颜习惯性构筑的冷漠屏障，让她感到一丝极其陌生的、被审视和被侵入的不适。
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好几度。有几个路过的学生被这小小的意外和瞬间升腾起的冷硬气场吸引，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投来好奇又带着点紧张的目光。
宋慕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松开。那点被打扰的不适感被她强行压下，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冰封状态。她甚至没有去看地上那只无辜的耳机，目光只是在那张因愠怒而显得愈发冷峭的脸上停顿了极短的一瞬，便移开了。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碰撞，那声闷哼，那掉落的耳机，都只是空气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微微侧过身，准备继续前行，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让让，你挡路了。”
语调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说完，她的视线已经越过对方，投向教学楼入口里面，仿佛眼前这个活生生、正带着怒意瞪视她的人，只是一团需要绕开的空气。
被撞掉耳机的女生——唐婧冉，在宋慕颜那句“让让，你挡路了”清晰落下的瞬间，周身那股被强行拽离孤岛而产生的愠怒，非但没有消散，反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沉淀，化作更深的冰冷。她琥珀色的猫眼紧紧锁在宋慕颜那张精致却毫无波澜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得像要剥开对方冰封的表层。
她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地上那只无辜的白色耳机，也没有暴怒地反驳。她只是维持着微微抬头的姿势，下颌线绷得极紧。几秒诡异的沉默后，她另一只还塞着耳机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像是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的屏障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她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抬起左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僵硬感，将自己左耳里那只仅存的耳机也摘了下来。
“嗒。”
一声轻响，耳机落在她另一只手的掌心。她握着两只耳机和手机，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宋慕颜。
做完这一切，唐婧冉才终于动了动。她没有让开，反而将身体从倚靠的墙壁上彻底站直。1米79的身高带来的无形压迫感，在两人之间那不到一米的狭窄空间里骤然弥漫开来。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更深的阴影，目光落点不是宋慕颜的脸，而是对方脚边——她自己的帆布背包，以及宋慕颜那黑色行李箱的滚轮刚刚碾过的地方。
那里，是宋慕颜为了稳住箱子而向前迈出那半步时，鞋尖留下的一小片淡淡的灰印，恰好覆盖在唐婧冉背包投下的影子边缘。
唐婧冉抬起眼，目光重新对上宋慕颜那双深不见底的狐狸眼。她的声音响了起来，音质偏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像冰珠砸落玉盘：
“你扫到我的影子了。”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明显的怒意，只有一句平铺直叙的陈述。但这陈述的内容，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示感——你不仅撞了我，拽掉了我的耳机，你的存在，你的动作，甚至你脚下的灰尘，都越界了，侵入了我划定的范围。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
宋慕颜那万年冰封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双沉静的狐狸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唐婧冉此刻的模样——冷硬、孤绝，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铁。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烈的、拒绝被靠近的孤僻气场，竟然与自己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攻击性。
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针锋相对的挑衅。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语多么激烈，恰恰是因为那平静下的冰冷，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了她习惯性维持的“与我无关”的堡垒。
宋慕颜的唇线抿得更直了些，下颌的线条也绷紧了。她没再说话，眼神里的冰层似乎加厚了，但那冰层之下，一丝被强行挑起的、极其陌生的情绪正在悄然涌动。她不再试图绕开，也没有去看地上的耳机，只是站在原地，用同样冰冷的目光回视着唐婧冉。
无声的对峙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两个同样高挑、同样冷冽的身影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入口处，构成了一道格格不入又极具张力的风景线。路过的学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窃窃私语声低低地蔓延开。
“我的天……那是谁？”
“不知道啊，两个都好高好冷……”
“这气氛……感觉下一秒要打起来？”
“快走快走……”
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寂静中，一个带着点调侃意味的、清亮阳光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僵局：
“哇哦！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刺激的吗？两位美女，这是在上演哪一出啊？冰山对撞？”
声音是从教学楼里面传来的。一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入口内侧。他同样穿着崭新的黑白 POLO 校服，身高与宋慕颜相仿，约莫 1 米 78 左右，身形挺拔，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白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兴味，在宋慕颜和唐婧冉之间来回扫视。他的头发是柔软的栗色，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暖又充满活力的气息，与眼前这两位冰山美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他是宋今安。
宋今安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滞。他阳光开朗的气息带着天然的穿透力，让周遭看热闹的学生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气氛微妙地缓和了一丝。
然而，对峙中心的两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宋慕颜的目光依旧锁在唐婧冉脸上，那双狐狸眼里冰封依旧，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对方那句“你扫到我的影子了”给钉住了，让她一时无法像往常那样轻易地转身离开。唐婧冉也回视着她，猫眼中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片孤绝的冷硬，仿佛在无声地捍卫自己那被“影子”划定的无形疆界。
宋今安见两人都没反应，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嘻嘻地走近了两步，目光落在地上的白色耳机上：“哎呀，耳机掉了？没事吧？” 他作势要弯腰去捡。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只孤零零的耳机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他更快一步。
是唐婧冉。
她的动作迅捷而无声，俯身，拾起，起身。整个过程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墨黑狼尾发梢掠过的残影。她将那只落地的耳机握在掌心，指腹在刚才砸落地面的地方极快地蹭了一下，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的视线终于从宋慕颜脸上移开，转而落在自己掌心的耳机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仿佛确认了它的完好无损。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看宋今安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宋今安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一个更灿烂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地摸了摸鼻子：“嘿，手还挺快。” 他转向宋慕颜，语气熟稔又带着点关切，“慕颜？你没事吧？箱子没摔坏吧？” 显然，他认识宋慕颜。
宋慕颜这才像是被宋今安的声音拉回了些许神智。她极其短暂地瞥了宋今安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熟稔的温度，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没有回答宋今安的问题，目光最后在唐婧冉握着耳机的手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她猛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多余。
她不再看唐婧冉，也不再理会宋今安。手臂用力，拉过自己的黑色行李箱，滚轮在地砖上发出清晰而略显急促的滚动声。她微微侧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从唐婧冉身前那道无形的屏障边缘，硬生生地擦了过去。肩膀甚至带起了细微的气流，拂动了唐婧冉额前几缕墨黑的发丝。
她的背影挺直而冰冷，像一把出鞘的利刃，迅速地消失在通往高一（3）班教室方向的走廊拐角。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身上的冷冽气息。
唐婧冉站在原地，握着耳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宋慕颜消失的方向，猫眼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无视的愠怒、被强行侵入的排斥，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对方那同样冰冷且强硬的态度所激起的异样感觉。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耳机，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刚才撞击的触感和那令人不适的冰冷气息。她将两只耳机仔细地收拢好，连同手机一起塞进校服裤兜里，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抹去什么的用力感。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里，刚才翻涌的情绪已经迅速沉淀下去，重新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无视了旁边一脸好奇和探究的宋今安，仿佛他只是空气中的一个噪点。她弯腰，拎起自己那个磨旧了的帆布背包，随意地甩到单薄的肩膀上，然后迈开步子，同样朝着高一（3）班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依旧带着那种拒人千里的孤绝感，像一道移动的阴影，沉默地融入走廊里渐渐多起来的人流中。
宋今安站在原地，看着一前一后消失的两个背影，摸了摸下巴，脸上那阳光灿烂的笑容里，第一次掺进了一丝玩味和深思：“啧啧，有意思。今年的（3）班，怕是要热闹了。” 他耸耸肩，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溜溜达达地跟了上去。
高一（3）班的教室位于教学楼三楼东侧尽头。此刻，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崭新的桌椅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新书本和木质桌椅混合的味道。巨大的窗户敞开着，但吹进来的风依旧是温热的，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天花板上几架老旧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着，奋力地驱散着暑气，却收效甚微。
宋慕颜是第一个走进教室的。她径直走向靠窗那一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这个位置视野开阔，能清晰地看到窗外的香樟树顶和远处的操场，更重要的是，它远离讲台和教室前门，相对独立安静。她将黑色的行李箱靠墙放好，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她拿出手机，插上耳机，点开屏幕上一个纯黑的音乐播放器图标，将音量调到一个适中的位置。很快，舒缓而带着冷冽质感的纯音乐流淌进她的耳膜，像一层无形的隔音罩，瞬间将她与这个喧闹的新环境隔绝开来。她微微侧头，望向窗外被烈日晒得有些发蔫的香樟树叶，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而疏离。仿佛刚才在楼下的那场短暂交锋，从未发生过。
陆续进来的学生们，目光或多或少都会在这个独自坐在窗边、戴着耳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高挑女生身上停留片刻。惊艳、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怯意。但没有人敢上前搭话。她像一座孤岛，无声地宣告着领地的不可侵犯。
几分钟后，唐婧冉的身影也出现在教室门口。她的到来同样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那墨黑的狼尾短发，同样高挑清瘦的身形，以及那双即使在略显昏暗的教室里也显得格外幽邃冰冷的猫眼，都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她的目光在教室里迅速扫视了一圈，同样精准地捕捉到了靠窗区域的位置。她的视线在宋慕颜那个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短暂地停顿了半秒，随即移开，最终落在了与宋慕颜隔了一条过道的、同一排靠墙的那个位置。
她拎着帆布包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同样干脆利落。她没有像宋慕颜那样立刻戴上耳机，而是将包放在脚边，然后拿出手机，解锁，点开音乐播放器。她没有立刻播放，只是将屏幕调暗，握在手里。她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向墙壁，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呼吸和心绪。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投下两弯安静的阴影。她周身那股强烈的孤僻感，在此刻以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密不透风的方式弥漫开来。窗外的蝉鸣、教室里逐渐升高的说话声、桌椅挪动的声响，似乎都被她隔绝在了感知之外。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座沉默的堡垒。
宋今安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像一颗小太阳滚进了教室。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靠窗位置的宋慕颜和唐婧冉，看到两人一个戴着耳机望窗外，一个闭目养神仿佛入定，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带着点看好戏的狡黠。他蹦蹦跳跳地走向两人前方隔了一排的位置，热情地跟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男生打着招呼：“嘿，哥们儿，这儿有人吗？我叫宋今安！”
那腼腆男生被他自来熟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红着脸摇摇头：“没…没人。”
“谢啦！”宋今安一屁股坐下，书包随意地塞进桌肚，然后转过身，胳膊肘支在宋慕颜的桌沿上，笑嘻嘻地探头，“喂，慕颜，这么酷？耳机分我一只呗？听听你品味咋样？”
宋慕颜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目光依旧凝固在窗外那片被晒得发亮的树叶上。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浓密的睫毛尖端跳跃，映出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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