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日头暖得恰到好处，透过敞开的雕花支摘窗，懒洋洋地铺了一地。
窗边小几上，镇纸压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活像一群醉汉在打架。
岳凝丢开笔，烦躁地揉了揉手腕，笔在她指间转得飞快几乎要飞出去。
岳凝“烦死了！”
她泄气地嘟囔，白净的脸颊鼓起，像只塞满了松子的松鼠。
她最恨这些劳什子琴棋书画，偏生祖母隔三差五就要考校功课。
比起这软绵绵的笔杆子，她更想念她搁在兵器架上的那杆银亮缨枪，那握在掌心的沉实分量，才叫人安心。
正烦躁间，一阵急促的扑棱声由远及近。
一只灰羽信鸽灵巧地穿过窗格，稳稳落在小几边缘，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瞅着她，喉间发出“咕咕”的轻响。
它细瘦的腿上，牢牢绑着一小截打磨光滑的竹管。
岳凝眼睛倏地亮了，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连带着那几页不堪入目的字也顺眼了几分。
她几乎是雀跃地伸出手，两下解开了竹管上的细绳，抽出一卷信纸。
那信纸带着一种极淡的、干燥凛冽的味道，像是塞外被阳光晒透的沙砾，又像冬日雪松林的气息是。
是朔西的味道。
她认得这味道，也认得这字。
信纸展开，墨色浓黑，笔走龙蛇，每一笔都带着一股斩钉截铁、力透纸背的遒劲。
正是燕迟的手笔。
目光迫不及待地扫过开头几行问候，落在中间那句时，岳凝明媚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燕迟（“小兔子，近来可好？习武可有长进？莫不是又被姑祖母拘着练字，愁得掉毛了？”）
岳凝“你才掉毛！你全家都掉毛！”
岳凝对着信纸，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
这个称呼，从小到大，就像燕迟贴在她身上的标签，甩都甩不掉！
她气呼呼地往下看，信的后半段写着宋国公府与安阳侯府联姻的事，末了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燕迟（“此等热闹，我自然要来凑上一凑。”）
岳凝“凑热闹？有什么热闹好凑的。”
她撇撇嘴，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却黏在了最后一行字上。那行字写得格外随意些，却像带着钩子。
燕迟（“归期已定，不日将至。”）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悄悄冒了头。
算他良心，还知道来看看她……
等会儿。
燕迟你跟我说这后面一团是什么东西！
只见信纸最下方有个潦草的墨团。那是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兔子，线条粗犷，耳朵一只竖着，一只软趴趴地耷拉着，圆脸上还用更浓的墨汁点了一对眼睛。
虽然丑得离奇，但那憨态可掬的笨拙模样，活脱脱就是燕迟对她一贯的调侃——一只傻乎乎、只知道蹦跶的小兔子。
岳凝“燕！迟！”
岳凝气得柳眉倒竖，捏着信纸的指尖都用力得泛了白。
他总是这样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子，用这种哄娃娃的语气来逗弄她。
她想也没想，泄愤似的将那张珍贵的信纸狠狠揉成一团，捏在手心，恨不得立刻丢进旁边的炭盆里烧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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