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完结

温实初跪在地上，额头的冷汗刚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就被这话钉在了原地。他攥着衣襟的手指猛地收紧，粗布衣料被掐出几道深痕。“一片好心”四个字像针，扎破了他最后一点侥幸——他原想辩白是受故人所托，如今却被框定成“主动示好”；“被人利用”更像张网，兜头罩下来，让他连挣扎的方向都没了。

认吗？认了“被利用”，便是承认自己与莞常在私下来往密切到能被“利用”的地步，宫规里“外臣私通嫔妃”的罪名就像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来便是粉身碎骨。

不认吗？不认“被利用”，就得说清这药的来历、这藏红花的用途，可江慎已经咬定药丸能“压得脉象虚浮”，皇上眼里的疑云早就浓得化不开。若说自己没被利用，岂不是暗指皇上判断有误？岂不是承认自己故意弄这些手脚欺瞒圣听？“欺君罔上”四个字更重，足够让温家满门抄斩。

宜修早已直起身，指尖重新捻住帕角，方才那点“受惊”的柔弱荡然无存。她望着御花园方向越聚越多的人影，唇角抿出一道极淡的弧度——人越多，温实初就越难翻供，莞常在就越难摘干净。这软刀子割得慢，却最疼，既能让温实初疼得不敢再动，又能让皇上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还落得个“温婉贤淑”的名声，真是再划算不过。

温实初的背彻底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他终于懂了，宜修哪是在发愁，她是在数着他的心跳，等它停呢。他的额头又往地上磕了磕，这次没敢用劲，只是轻轻一触，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砖面的凉意透过额头渗进来，却浇不灭心里的寒意——他这条命，还有他想护着的人，怕是都要折在这场算计里了。

“皇上，臣认罪。”

温实初的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比刚才下跪时更闷的声响，额角的冷汗混着灰尘，在砖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

攥着衣襟的手松开了，粗布上的褶皱却没舒展开，像他此刻拧成死结的心。认了，至少能保莞常在一时——“被利用”三个字虽钝，却能把大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让她落个“识人不清”的过错，总好过被冠上“私通外臣”的污名。至于他自己……私通的罪名是剐是斩，他已经顾不上了。

门内的烛火突然暗了暗，窗纸上皇上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带着审视的沉默。华妃刚要开口斥骂，却被宜修用眼神按住了——她捻着帕角的手指轻轻抬了抬，示意华妃看温实初瘫软的脊背。那姿态里的绝望太明显，反而让她觉得无趣，像猫戏老鼠时，对方突然放弃挣扎，连玩弄的兴致都淡了几分。

“认罪？”皇上的声音终于响起，比殿外的晚风更冷，“认什么罪？是认你私通嫔妃，还是认你伙同她欺瞒朕？”

温实初的肩膀猛地一颤，喉间涌上腥甜。他想抬头说“是臣一时糊涂”，却看见宜修鞋尖又开始轻点地面，节奏比刚才更快了些，像在催促，又像在嘲笑。他忽然明白，自己这点“牺牲”在这场局里，不过是多添了块垫脚石——宜修要的从不是他的命，是借他的罪，把莞常在钉死在皇上心里的疑窦里。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臣……”他深吸一口气，把腥甜咽下去，声音反而稳了些，“臣认……认私自在外给莞常在诊脉，是臣逾矩，是臣……对莞常在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与她无关。”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门内。林榆看见窗纸上莞常在的影子猛地晃了晃，像是要扑出来，又被死死按住，那团剪影缩得更小了，像被揉皱的纸。

宜修的帕子终于舒展开，帕角的并蒂莲重新露出来，被她轻轻按在唇角，遮住了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温实初这颗棋，落得比她预想的更干脆，倒省了不少功夫。

夜风卷着药渣掠过廊下，吹得宫灯轻轻摇晃，光影在温实初惨白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知道自己成了刀下鬼，却不知道，这把刀的锋刃上，早就刻好了所有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