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温柔,金色的余晖透过教令院高大的棕榈树,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流浪者拎着装满香料的布袋,刚结束烹饪课的他,身上还沾着淡淡的钩钩果香气。这是他融入须弥生活的又一次尝试,尽管握着雕花银勺的手指仍有些僵硬,但至少,他开始习惯这种平凡的烟火气息。
穿过寂静的街巷,当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时,他拐进了通往化城郭的小径。两旁的沙兰树在晚风里沙沙作响,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流浪者警觉地抬头,暮色中,一棵百年老榕树的枝桠间,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倚着树干轻轻摇晃。她怀中蜷缩着一团翠绿色的光晕——那分明是只有孩童才能看见的兰纳罗!
"谁在那里?"
流浪者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他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跃上树干。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她怀里的兰纳罗怯生生地探出头,那双会发光的大眼睛映出流浪者骤然收缩的瞳孔。
少女垂落的发丝间,银质发簪泛着冷光。流浪者的呼吸停滞了——那支鸢尾花造型的发簪,分明是三百年前他亲手为她打造的生日礼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他还是愚人众执行官,在至冬国寒冷的夜里,他笨拙地将这枚发簪别进她乌黑的长发,换来她狡黠的笑:"堂堂执行官大人,手居然比冰锥还笨。"
"不可能..."
他踉跄着向前半步,枯枝在脚下发出脆响。少女终于抬起头,月光照亮她眼尾那颗朱砂痣,和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她的眼神却像隔着一层薄雾,清冷得让人心悸。
"好久不见,阿散。"
她的声音像沙漠里的风,带着不属于这个尘世的空灵。怀中的兰纳罗突然扭动着,随后刷的一下消失了。少女指尖划过耳边的虚空,一枚莹蓝色的蕈兽孢子在她掌心缓缓旋转。
"几百年了,你可安好啊?"
流浪者的喉结动了动,那些准备好的质问突然变成了酸涩的硬块。三百年前的雨夜历历在目:他在博士的阴谋中失去意识,醒来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和那支染血的发簪。此后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梦中听见她的求救声,却永远抓不住那道消逝的身影。
"你不是死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少女轻笑一声,孢子在她指间爆开,细碎的荧光落在流浪者发梢。
"死亡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存在。倒是你..."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学者长袍,
"褪去了执行官服,学会了微笑,甚至能看见兰纳罗——看来须弥的阳光,真的很温暖。"
流浪者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这不是人类的体温,更像是来自深渊的冷雾。
"为什么现在出现?"
他逼近她的脸,却在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悲伤时,突然泄了气。
少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因为地脉在哭泣。"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身后的树冠无风自动。
她的拇指抚过他腕间若隐若现的风元素纹路。
“你擅自进入世界树,将自己的存在删除,可是当时你并不知道,有件对我很重要的事,与你有些关系,我拿不出任何证据,而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证据,可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你就像从未来过这世上一样。”
流浪者猛地抽回手,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刺痛大脑:愚人众与深渊的交易,他亲手参与的阴谋,还有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
"所以你是来清算旧账的?"
他冷笑,"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提醒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枯枝断裂的脆响打破沉默。流浪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当年她送给他的挂件如今还别在他的腰间,远处传来化城郭晚钟的声音,悠扬而苍凉。
“我想好好跟你叙叙旧,阿散…”
“现在不方便,若你还在须弥,我自会去找你。”
少女将有些松的发簪重新别回发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回到过去。
“好。”
她从树上轻盈跃下,落地时带起一阵细碎的荧光。
"那记得带上烹饪课学的香料——我想尝尝你现在的手艺是否跟百年前如出一辙。"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头顶的树冠重新归于平静,只有几片银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像极了夜泱当年偷偷别在他发间的花的恶作剧。
晚风送来远处市集的喧闹,流浪者却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烹饪课老师说过的话。
"最珍贵的香料,总要经过烈火的炙烤才能释放香气。"
或许命运的烈焰,此刻才真正开始灼烧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