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现

“咔嗒”一声脆响，门开了。

他换鞋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弄出声音。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低沉的嗡鸣。

张北把公文包放在门边矮柜上，金属拉链碰到柜面发出“叮”的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放轻脚步走到客厅中央，看见茶几上摆着一桌子菜——青椒肉丝、番茄炒蛋、香菇青菜，全是冷透了的，有几个盘子边沿还凝着白花花的油。

旁边放着两个用过的碗筷，其中一个几乎没动过。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走着，指针正好指向十一点十七分。

张北的目光扫过餐桌，最终落在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红烧肉上。

那肉切得方块整齐，冰糖炒的糖色均匀，是他最喜欢的菜。

锅里剩了小半锅，还温在灶上，显然是等他等到彻底凉透了才端下来的。

他走过去，伸手碰了碰锅壁，已经凉透了。

李璐房间的门突然“咔嗒”一声开了。

李璐站在门口，穿着真丝睡衣，头发没梳，脸色不太好看。

她靠在门框上，没说话，眼睛盯着地面。

张北把公文包从肩膀上滑下来，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回来了。”李璐先开的口，声音没什么温度。

“嗯。”

“饭在桌上，自己热一下吧。”

“不用，公司聚餐吃过了。”张北扯了个谎，肚子饿得咕咕叫，可实在没力气再争论这些。

李璐抬起头，灯光下能看见她眼角红红的：“又是聚餐？张北，你这个月有多少天是在外面吃的？”

张北没接话，低头换鞋。皮鞋刚脱一半，听到身后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

转过头，看见李璐把桌上的菜盘全都扫到了水槽里，汤汁溅在白色瓷砖上，像甩上去的墨水点子。

“你干什么？”张北终于皱起了眉。

“干什么？”李璐的声音陡然拔高，抓起桌上一个空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琥珀色的玻璃碎片四溅，“我等你到十一点，张北！我生日，你知道吗？”

张北怔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日历，10月17号。

脑子嗡的一声，想起上个月李璐确实提过一嘴生日要怎么过。

当时手上正赶项目，随口应了句“知道了”，后来就彻底忘在了脑后。

“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李璐抓起沙发上一件深蓝色衬衫扔到他脸上，“刘佳都比你关心我！她今天特地给我订了蛋糕，还陪我吃了晚饭。你呢？你的心到底在哪儿？”

衬衫上还带着淡淡的女士香水味儿，不是李璐常用的那款。

张北认得这衬衫，是他上个月加班到凌晨，随手搭在公司椅背上的那件。

“这是怎么回事？”李璐的声音开始发抖，抓起衬衫领子，露出里面缝的名字缩写，“我给你新买的衬衫，怎么会有香水味儿？张北，你说清楚！”

张北的脑子一片空白，加班那晚的事记得清清楚楚——赶完项目后在公司沙发上眯了两小时，刘佳是第二天早上来的最早的员工，给自己带了早餐......他当时太困，不记得刘佳有没有碰过这件衬衫。

“我在公司加班那晚沾到的吧。”张北说得没什么底气。

李璐突然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公司加班？孤男寡女在公司加班到天亮？张北，你当我傻吗？”

“别无理取闹。”张北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无理取闹？”李璐冲到他面前，手指戳着他胸口，“你说说，上个月我妈生病住院，你去看过几次？三次！每次不超过半小时就走，不是说要开会就是要加班。刘佳妈住院，你倒好，主动帮忙联系专家，还偷偷塞钱给她——要不是林薇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张北没躲，任由她戳着胸口：“她一个小姑娘在这边没人照应，当时情况紧急......”

“那我呢？”李璐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就有人照应了？我过生日，你在哪？我妈住院，你人在哪？张北，这三年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张北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璐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项目到了关键期，客户那边催得紧......”

“又是项目！”李璐猛地提高了声音，伸手推在他肩膀上，“你的世界里除了项目还有什么？我们在一起三年，你连我生日都能忘！”

张北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说话，盯着眼前这个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女人，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上周刘佳请我吃饭，跟我说了好多。”李璐喘着气，眼神像淬了冰，“她说你最近老躲着我，躲着不见我，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当时还不信，跟她吵了一架......”

“刘佳跟你说什么了？”张北的声音冷了下来。

李璐被他眼神里的寒意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又觉得气势不能输，往前跟了半步：“说什么？说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待在公司待到半夜，说你拒绝参加集体活动，说你......”她顿了顿，咬着牙说，“说你前女友回来找你了。”

张北感觉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认识刘佳的时候，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分到他手下带过几个月。

当时他就觉得这女孩想法太多，不太安分，没想到会在背后搞这些名堂。

“刘佳的话你也信？”张北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说的话比你靠谱！”李璐眼睛更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至少记得我生日，给我买了限量款的香水，你呢？你除了让我等，还会干什么？”

地上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就像两人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裂痕。

张北弯腰想收拾残局，手指刚碰到碎片边缘就被划了道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别动！”李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冲过去抓起他的手，看到血口子不算太深，又猛地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活该。”

张北把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铁锈味儿在舌尖散开。

他看着李璐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那块一直绷着的弦“啪”地断了。

“璐璐，”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我和刘佳清清白白，要是你信不过，可以去问公司任何一个人。”

李璐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们关系好？当初要不是她，你怎么会被破格提拔？”

这话像根针扎进张北心里，他想起自己熬了多少个通宵才拿下的项目，想起那些被咖啡和尼古丁支撑着的日日夜夜。

刘佳确实帮他传递过几次文件，可核心技术和方案全是他自己一个人搞出来的。

当初提拔时刘佳还阴阳怪气地说过“北哥真是技术强人，就是可惜不爱说话，不然早升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