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

就是这个动作。张北的心跳漏了一拍。上周他撞见刘佳在茶水间和谁打电话时，也是这样快速眨了两下右眼。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这是某种暗号。

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还在荡漾。张北突然注意到林薇放在桌角的手机——屏保照片是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陈浩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拍摄角度正是他之前在电梯里看到的监控死角。

"我去下洗手间。"张北站起身，故意把手机"忘"在沙发缝里。

洗手间的冷水淋在脸上，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镜子里，张北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右脸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应该是刚才冲出出租车时被树枝刮的。他盯着镜中那个满眼血丝的男人，突然想起李璐蹲在地上帮他处理伤口的样子——那时候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给他炖的排骨汤油星子，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着碘伏帮他消毒，生怕弄疼了他。

水龙头的流水声突然被门外的压低的对话声打断。

"信号屏蔽器开了吗？"是陈浩的声音，比刚才在屋里说话时低沉许多。

"早开了。"林薇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你那朋友看起来不太对劲，刚才盯着我手看了好几分钟。"

张北屏住呼吸，悄悄把隔间门推开条缝。

林薇站在办公区入口，背对着洗手间方向。她正用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包裹食指，粉色包装纸在垃圾桶里格外显眼——张北看得分明，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铂金戒指，款式和李璐生日时收到的那枚"闺蜜戒指"一模一样。

"他迟早得知道，与其让别人捅出来不如我们自己..."

后面的对话变模糊了。张北慢慢后退，后腰撞到金属纸巾盒发出轻响。外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迅速冲水制造假象，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急促的心跳。镜子里，张北的瞳孔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口袋里那个小小的U盘硌得胯骨生疼，陈浩给他的那个。

回到办公室时，林薇正把什么东西塞进文件柜第三格抽屉，钥匙转动锁孔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陈浩坐在沙发上假装刷手机，屏幕反射的蓝光映得他半边脸发青。

"水怎么停了？"张北故作自然地拿起手机，指尖触碰到屏幕时，看到屏保照片还是他和李璐在迪士尼拍的合照——李璐非要戴那对兔耳朵发箍，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现在想来，那对发箍还是他用第一个项目奖金买的，当时李璐抱着他脖子笑出眼泪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

林薇突然提高声音："刘佳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个事儿得跟你谈谈。"她把一份文件推到张北面前，"上周三下午三点至五点，你在做什么？"

张北的目光落在文件抬头——员工离职交接清单，签名栏签着林薇的名字，日期是上周四。他记得很清楚，上周三下午三点到五点，他正在李璐家帮她修电脑，当时李璐趴在他肩膀上看电影，长发垂下来扎得他脖子发痒。

但他不能说。现在说这些，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需要依附女人的失败者。

"加班。"张北盯着文件上林薇的签名，发现她签名字迹和上周在李璐家看到的那份"闺蜜约定书"上的字迹惊人相似——当时李璐红着脸说是她自己写的。

"是吗？"林薇俯身靠近，香水味突然变得浓郁，"可我们调取的监控显示，那天下午你离开公司后就没回来过。"她的手指点在文件空白处，涂着无色指甲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张北的手背。

张北后仰避开："中间回来拿过一次充电器。"

林薇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哪个门？几层电梯？具体几点几分进的公司大门？"

张北感觉后背沁出冷汗。他根本记不清这些细节，当时光顾着赶回去给李璐做她念叨了一周的可乐鸡翅。

"消防通道上去的，没坐电梯。"张北扯了个最容易核查的谎。公司消防通道确实没有监控，这是陈浩创业初期为了省钱留下的安全隐患。

林薇突然笑了："你右手拇指有块新疤，什么时候弄的？"

张北下意识捂住右手——上周帮李璐搬床头柜时被抽屉划的，当时血珠滴在地板上，李璐吓得脸都白了，用嘴帮他吸伤口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搬服务器的时候不小心蹭的。"张北抽回手插进口袋，摸到U盘硌着掌心的痛感，突然想起那条神秘短信。

"是吗？"林薇突然伸手掠过他手背，指甲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虎口，"我上周帮李璐修电脑时，看到她桌上放着瓶碘伏，瓶口还有血迹。"

张北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伤口。林薇的眼神变了，像是发现猎物的毒蛇："她电脑中了病毒，浏览记录里全是跟刘佳相关的信息搜索，最近一次访问是今天下午五点十七分——就在你说要分开以后。"

窗外的暴雨突然小了些，雨点稀疏地敲打着玻璃，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陈浩烦躁地抓着头发站起身："别绕弯子了，林薇你直接说重点行不行？"

"重点就是——"林薇绕到张北身后，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踩在张北心上，"刘佳和周曼早就认识，两人上个月还一起吃过饭，地点就在李璐公司附近那家新开的日料店。"

张北猛地转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他死死盯着林薇的眼睛，那双眼此刻在霓虹灯光下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凭什么信你？"张北的声音有点发紧。

林薇举起那份离职文件："因为我没必要骗你。"她指尖突然按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那里有道极淡的疤痕，形状像个小小的月牙，"我上周帮李璐收拾东西时看到你们的合照了，在她床头第三个抽屉，压在刘佳送她的香水下面。"

那个位置放的是一沓医院缴费单——上个月李璐急性阑尾炎手术，他交的费，却告诉她是公司报销的医保。这件事只有他和医生知道，连李璐都蒙在鼓里。

张北摸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贴着大腿发烫。不是他的手机震动频率，是他塞在沙发缝里那部——有人动了他的手机。

办公室的挂钟突然响了，一点整。金属钟摆的回声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空旷。

"太晚了，我先走了。"张北拿起公文包，故意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明天还要去公司办离职。"

陈浩抬头看他："不住我这儿？客房一直给你留着。"

"不了。"张北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新项目，我考虑加入。"

陈浩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林薇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明天上午十点，你的项目计划书来谈。”林薇打断陈浩的话头，指尖在桌角敲出轻快的节奏，“代码样品和服务器架构图，记得加密传输到公邮。”张北拉开门，夜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吹得文件边角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