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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武:最强门卫

天刚蒙蒙亮,一层薄纱似的灰蓝还笼罩着明德高中教职工宿舍区那几栋旧楼。空气里带着破晓前特有的清冽,吸一口,凉丝丝直透肺腑,却也沁着深秋的萧索。

刘建国悄无声息地掀开薄被,动作轻缓得像在拆解一枚年代久远的炸弹。床板轻微地“吱呀”了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整个动作瞬间僵住,浑浊的老眼紧张地瞟向隔壁房间紧闭的房门——里面住着他十六岁的曾孙女,刘小雅。小丫头昨晚复习到深夜,为即将到来的武者高中第一次实战考核做准备,此刻睡得正沉。还好,没醒。刘建国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昨夜那股子翻江倒海的狂喜和丹田内奔涌不息的气血之力,几乎让他彻夜难眠,后半夜才勉强合眼。那感觉如此真切又虚幻,如同溺水百年的人骤然抓住一根浮木。此刻,那股力量在体内蛰伏着,如同一条苏醒的温顺河流,虽不汹涌澎湃,却源源不绝,浸润着每一寸干涸了数十年的经脉筋骨。中阶武者!实实在在的力量感沉甸甸地坠在丹田,让他这具腐朽的躯壳,仿佛被强行注入了新的骨架。

这股力量,是他沉寂百年后唯一的希望火种。前年老伴因病离世,紧接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两代人,如同被命运的镰刀无情收割——儿子儿媳在一次大规模兽潮的断后阻击战中与阵地共存亡;数年后,年轻的孙子孙媳也在一次边境清剿高阶凶兽巢穴的突袭任务中壮烈牺牲,只留下襁褓中的小雅。一门忠烈,四块冰冷的联邦英烈勋章,成了这个家仅存的“荣耀”,也压弯了刘建国早已伤痕累累的脊梁。留下的,只有这个刚考上东岚市第一武者高中(重点)、天赋不错却因资源供应日益吃紧而显得有些焦虑的曾孙女。小雅很懂事,从不抱怨,但刘建国知道,武者之路,钱财法地,资源永远是绕不开的大山。他那点微薄的门卫薪水,除去房租水电和两人最基本的生活开销,能挤出来给小雅买气血补剂的钱,杯水车薪。

刘建国唉,如今的我!

桌上,空了的廉价气血补剂瓶子在熹微晨光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白芒,像一只沉默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

掠过那空瓶,最终定格在曾孙女紧闭的房门上。

刘建国小雅啊…天亮了。爷爷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帮你一把 !

如今这系统已经是 他最后的希望 !

旁边的书桌上还有着一本日记

旁边的书桌上还有一本日记 ,日记的开头是初升…

日记的结尾是 西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那张硬质的卡片——一张属于他自己的、位于城西老城区的房产证复印件。那套六十多平米的老房子,是当年他武师中期巅峰时,用一次高额任务报酬全款买下的,地段在当时算不错,如今虽老旧,却也价值不菲。不是没想过卖掉它,给曾孙女更好的支持。但那是他和老伴、儿子一家、孙子一家生活过的最后一点完整的念想,每一块砖瓦都浸着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气息。不到山穷水尽,他舍不得。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这份即将到手的武者补贴,就是照亮祖孙俩前路、让他暂时保住那点念想的微光。

他蹑手蹑脚,如同经验最老道的窃贼,脚尖试探着找到地上那双洗得发白、边缘开胶的老布鞋,轻轻套上。每挪动一步,都刻意放轻,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地板接缝。推开卧室门的动作更是缓慢到了极点,生怕那老旧的合页发出哪怕一丝呻吟。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简陋家具的轮廓。墙上挂着一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老伴的笑容温婉,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穿着笔挺的联邦制式战斗服,英姿勃发,眼神锐利而充满希望。照片下方的小几上,静静摆放着四枚冰冷的、不同等级的英烈勋章。刘建国的目光在那照片和勋章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珠深处掠过刻骨的痛楚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随即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更深的坚毅。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溜进同样狭小的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因激动而有些混沌的脑袋彻底清醒。

刘建国玄雷武馆!拿到武者徽章,领到那份补贴!

刘建国小雅的资源就有救了!

那是离明德高中最近的一家武者协会认证测试点,隶属联邦体系,权威性足够。他需要那块象征身份的武者徽章,需要每个月准时打入卡里的那一万块联邦币武补贴!那是他窝囊百年后,重新挺直腰杆的凭证!更是支撑小雅在武者高中走得更稳、更远的基石!

轻轻带上家门,老旧铁门锁舌咬合的声音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清脆。刘建国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盈的不再是暮年的衰朽,而是新生的力量感和沉甸甸的责任。他走向宿舍楼角落车棚里那辆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伙计”——一辆锈迹斑斑、油漆剥落的人力三轮车。

这车跟他一样,都是被时代车轮甩下的老物件。他跨上车座,枯瘦却重新蕴满力量的双腿稳稳踩上踏板。链条发出轻微而干涩的“咔哒”声,三轮车晃晃悠悠,却异常坚定地驶出了寂静的宿舍区,汇入城市刚刚苏醒的脉络。他骑得不快,感受着清晨的风拂过布满皱纹的脸颊,丹田内那股温热的暖流随着他蹬踏的动作,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转,驱散了深秋清晨的寒意,也驱散了百年来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阴霾。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混杂着对未来的期许,油然而生。

玄雷武馆坐落在城东新区,气派非凡。巨大的暗银色金属拱门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拱门上方,“玄雷”两个铁画银钩的狂草大字透着一股凌厉的武道意志,仿佛随时能引下九天雷霆。拱门后,是几栋线条硬朗、极具现代感的银灰色建筑,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的流云。穿着各色崭新武道服、气息或强或弱的年轻人进进出出,步履匆匆,眼神锐利,身上散发着蓬勃的气血波动。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一种名为“力量”的躁动因子。武馆前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光鲜亮丽的磁浮车和造型拉风的动力摩托,与刘建国那辆破旧的人力三轮形成刺眼对比。

刘建国蹬着他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在距离武馆正门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就被两名穿着黑色安保制服、身形彪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明显有武者底子的守卫抬手拦了下来。

枸杞“哎!老头儿!”

其中一个方脸阔口、气息沉稳的守卫皱着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刘建国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毛边的灰色旧夹克,还有那辆沾着泥点的寒酸三轮

枸杞“送东西走侧门后勤通道!正门是测试和训练区,闲杂车辆和人员免进!”他挥着手,动作带着驱赶的意味。

刘建国捏住刹车,三轮车稳稳停住。他抬起眼皮,浑浊却沉淀着百年阅历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个守卫。没有动怒。他只是慢悠悠地从破夹克的内兜里,掏出一张同样有些年头、边缘磨损、照片都有些泛黄的淡蓝色卡片——联邦公民基础身份卡。

刘建国“测力。登记。”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沉稳。

枸杞“测力?!”

方脸守卫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事情,眼睛瞪圆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随即嘴角忍不住咧开,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嗤笑

枸杞老爷子,您老…没走错地方吧?我们这儿是武者测试,不是社区老年活动中心体检!最低准武者标准200公斤拳力!您这…”

他上下打量着刘建国干瘦佝偻的身形,后面的话没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守卫也憋着笑,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关心”:

姜汤“是啊大爷,听句劝,回家歇着吧。这拳力测试机劲儿大着呢,您这老骨头,别一拳下去把自己震散架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周围几个路过的年轻武者或前来陪同测试的家属,听到动静,也好奇地停下脚步,目光纷纷投向刘建国和他那辆三轮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清晰地传来:

齐志勇“嚯,新鲜,百岁老头儿也来测力?这岁数,气血早枯成渣了吧?”

陈千钧“估计是老年痴呆,走错门了。隔壁有个老年康复中心。”

齐志勇“我看是想武者补贴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状况。”

陈千钧“门口那只看门的‘铁背獒’(一种低阶凶兽混血犬,力量不俗)估计都能把他拱个跟头,还测力?搞笑呢!”

姜汤“省省吧老爷子,别耽误大家时间了,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有不屑,更多的是一种看笑话的冷漠。刘建国握着车把的枯瘦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依旧沉默着,只是推着三轮车,默默地把它锁在武馆指定区域最角落、靠近垃圾桶的一个不起眼车位上,然后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武馆那气派的合金大门走去。身后那些或高或低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芒刺。

武馆内部空间极其开阔,挑高足有十几米。地面是坚硬耐磨的暗色合金板,光可鉴人。巨大的立柱支撑着穹顶,上面投射着巨幅的全息影像,滚动播放着联邦顶尖武者与凶兽搏杀的震撼画面。空气中混合着汗味、消毒水味和一种特殊的能量气息。各种先进的测试仪器分布在大厅各处,闪烁着幽蓝或淡绿的光芒。

刘建国刚走进大门,一股混杂着年轻气血和现代科技的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他环顾四周,略显茫然。径直走向大厅中央那个最显眼的环形咨询台。

咨询台后面坐着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一男一女,穿着笔挺的银色制服。男的正在低头操作光屏,女的则笑容甜美地接待着前面一位同样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腰板挺得笔直、穿着熨帖中山装的老者。老者身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穿着东岚市第一武者高中(重点)的校服,扎着利落的马尾,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

周大海嘿!老刘头!你这把老骨头,今天也舍得从你那破门房里爬出来了?”

一个洪亮中带着熟稔调侃、同样透着岁月沧桑感的大嗓门响起。那中山装老者转过头,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但双目炯炯有神,腰杆挺得如同标枪,正是刘建国年轻时在联邦拓荒兵团同一个小队的生死兄弟,周大海!两人同年入伍,周大海比刘建国小几岁,今年刚过一百一十五,但因早年根基扎实,退役后又注重调养,气血虽不复巅峰,却比油尽灯枯的刘建国强上太多,看着也就八十许人。他身边站着他的曾孙女周晓雯。

周大海几步走过来,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带着军人的硬朗,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就要拍刘建国的肩膀,临到跟前又收了收力,只是虚虚搭了一下,脸上带着历经百年战火淬炼出的深厚情谊和爽朗笑容:

周大海“怎么着?老伙计,在家闲得骨头缝里长毛了?跑这儿来遛弯儿?还是陪小雅来测试?不对啊,小雅那丫头不是前几天刚测过么?考上一高,好丫头!比你太爷爷当年强!”

他语气热络,带着调侃,眼神扫过刘建国那身旧行头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了然。他知道老刘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一门忠烈,凋零至此。

周晓雯“太爷爷好。”

周晓雯也礼貌地问好,声音清脆,好奇地看着这位太爷爷常提起的、有些神秘的“刘太爷爷”。

刘建国看到老战友,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皱纹微微舒展了些许,挤出一个难得的、有些生硬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

刘建国“大海。陪晓雯来?”

他目光扫过周晓雯,点了点头

刘建国“好苗子。”

周大海“那是!”

周大海脸上立刻堆起毫不掩饰的、属于曾祖辈的骄傲,拍了拍曾孙女的肩膀

周大海“晓雯争气啊!刚开学第一次月度测评,基础拳力就稳定在280公斤了!离正式武者门槛就差临门一脚!带她来用武馆的专业设备再巩固下成绩!这天赋,放在整个一高也是拔尖儿的!”

他嗓门不小,带着点显摆,但更多的是对老友的分享,并无恶意。他们这个年纪,子孙后代的成就,就是他们最大的慰藉。

周晓雯“太爷爷!”

周晓雯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周大海的袖子,小脸微红,但眼神里也带着自信。

刘建国“不错。”

刘建国点点头,真心实意。他想起自家小雅,为了省下资源,连基础的淬体药浴都减少了次数,心里微微一涩。

周大海“你呢?老刘?”

周大海这才想起正事,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关切和不解

周大海“真不是陪小雅?那你来这儿干嘛?难不成…”

他上下打量刘建国那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身形,眼神里满是狐疑和一丝不赞同

周大海“你这把老骨头,还想测测自己还有几斤几两?别闹了!走走走,待会儿测完了,跟晓雯一起,去我那儿!整点好茶,再弄几个硬菜,咱哥俩好好唠唠!多少年没见了!”他试图拉刘建国,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老兄弟情谊。

咨询台后的工作人员也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和明显的劝阻:

前台“老先生,武者力量测试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风险不小。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们建议…”

刘建国没等工作人员说完,也没回应周大海的拉扯。他平静地从旧夹克内兜里,再次掏出那张边缘磨损的淡蓝色身份卡,轻轻放在光滑的合金咨询台面上。

刘建国“测力。登记。”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周大海“测力?!”

周大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相识百年的老兄弟

周大海“老刘!你…你糊涂了?!这…这可不是咱们年轻那会儿瞎胡闹的地方!这机器,这标准…你这身子骨…”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份急切的担忧溢于言表。他太清楚老刘的身体状况了,气血枯竭多年,经脉萎缩,这测试机反震的力量,对普通老人都是巨大负担,何况是老刘?

周晓雯也惊讶地捂住了嘴,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工作人员也是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规劝:“老人家!最低准武者标准是200公斤!这需要气血充盈,筋骨强健!您这年纪,气血早已枯竭,强行测试极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我们武馆担不起这个责任!请您理解!”他指了指旁边一份电子免责声明,“就算签了这个,真出了事,我们也…”

工作人员也是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规劝:

前台“老人家!最低准武者标准是200公斤!这需要气血充盈,筋骨强健!您这年纪,气血早已枯竭,强行测试极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我们武馆担不起这个责任!请您理解!”他指了指旁边一份电子免责声明,“就算签了这个,真出了事,我们也…”

周围等待办理手续或路过的武者、家属们,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目光。看到咨询台前那个干瘦佝偻得不成样子的老人,再听到“测力”二字,各种议论声顿时嗡嗡响起:

枸杞“又来一个想补贴想疯的?”

枸杞“这岁数,看着得有一百多了吧?还测力?”

齐志勇“周老板曾孙女那么厉害,这老头谁啊?还认识周老板?”

陈千钧“估计是周老板哪个穷亲戚,想沾光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别耽误人家天才少女测试啊!”

刘建国“规矩,我懂。”

刘建国“后果,自负。”

刘建国“登记。”

六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火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固执。

工作人员被他这态度噎住,看着那张具有法律效力的身份卡,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卡片在感应器上一刷。

滴。

旁边的光屏瞬间亮起,显示出持卡人的基本信息。

姓名:刘建国。

年龄:125岁。

公民编号:XXXXXXXXXX

陈千钧“125岁?!” “我的天!活祖宗啊!” “125岁还来测力?疯了吧?!” “这岁数…骨头都酥成渣了吧?!”

整个咨询台附近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比刚才更响!125这个数字带来的震撼,如同巨石投入深潭!这已经不是不自量力,简直是挑战所有人的认知底线!

周大海也彻底傻眼了,张着嘴,半天没合拢。他看着光屏上那刺眼的“125”,又看看老友那布满沟壑、如同古老树皮般的脸和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身形,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悲凉猛地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当年在尸山血海的荒原上,那个手持战刀、气血如狼烟冲天、杀得高阶凶兽都为之胆寒的年轻武师!再看看眼前…岁月这把最无情的刻刀,竟能将一个曾经的强者,磨损至斯!他嘴唇哆嗦着,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沉痛悠长的叹息,眼中竟隐隐泛起一丝水光。他默默上前一步,用力地、无声地按了按刘建国瘦削的肩膀,那是一个老兵对另一个老兵的理解,也是兄弟间最后的支持。

刘建国对周围的惊呼置若罔闻。他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电子板和感应笔,那工作人员的手抖得厉害。他佝偻着背,走到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开始缓慢而认真地填写那份冗长的免责声明和健康告知书。手指有些僵硬,动作很慢,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周大海看着老友那专注而固执的侧影,默默拉着曾孙女,站到了刘建国身后不远的地方,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心痛,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跨越了百年战火与岁月尘埃的、无声的兄弟情谊。他知道,老刘头认定的事,天塌下来也拉不回来。

C区测试区,几台造型充满力量感的拳力测试机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着。冰冷的合金外壳反射着顶灯的光芒,正前方是覆盖着厚厚缓冲材料的巨大靶盘,旁边竖立着高精度的显示光屏。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刘建国填完了表格,在工作人员复杂目光的指引下,默默地站到了3号测试机后面不算长的队伍末尾。前面还有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穿着崭新的武道服,正互相低声交谈着,活动着手腕脚腕。他们看到排在自己后面的刘建国,尤其当旁边有人低声说出

“125岁”

这个如同惊雷般的数字时,眼神瞬间从好奇变成了赤裸裸的惊愕和一种看珍稀动物般的戏谑。

陈千钧“我去…125?” “大爷,您…是来破纪录的吧?破最低记录?” “这靶盘…您老够得着吗?要不要搬个凳子垫垫脚?” “哈哈,待会儿可别把假牙震飞了!我们可赔不起您的古董假牙!”

肆无忌惮的调侃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哄笑。刘建国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拢在破夹克的袖子里,目光低垂,看着自己那双开了胶的老布鞋鞋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浪花拍打。

很快,前面两人测试完毕。一个打出218公斤,勉强过准武者线,兴奋得满脸通红。另一个打出255公斤,也算不错。两人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瞥了刘建国一眼,走到一旁。

工作人员示意刘建国上前,脸上的表情混杂着紧张、无奈和一丝荒谬感。

刹那间,整个C区乃至附近其他区域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唰”地一下聚焦过来!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连远处正在指导学员的教练,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望了过来。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得令人窒息,只剩下测试机低沉的待机嗡鸣声,如同为一场荒诞剧奏响的背景音。

周大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曾孙女的手腕,手心全是冰凉的汗。周晓雯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干瘦的背影。

刘建国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稳定地走到了那台冰冷高大的测试机前。他仰头看了看那巨大的、覆盖着黑色缓冲材料的靶盘,高度对于他佝偻的身形来说,确实显得有些遥不可及。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来人群中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严肃,但眼神深处是浓浓的不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前台“老人家,测试规则,用您最擅长的发力方式,全力击打靶盘中心红点区域三次,取最高值。过程中有任何不适,请立刻停止!量力而行!”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刘建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缓缓地脱下了身上那件破旧的灰色夹克,露出里面同样陈旧、却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衣。衣服下,那具佝偻的身躯显得更加瘦削单薄,肋骨根根可见,松弛的皮肤包裹着萎缩的筋肉,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架。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了百年的机器,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然后,他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异常绵长,仿佛要将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吸入他那干瘪的胸腔。随着吸气,他那原本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背脊,似乎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挺直了些许!虽然依旧无法完全挺直,但那股沉凝如山、仿佛从古老岁月中苏醒过来的气势,却悄然弥漫开来。

他抬起右臂。那手臂枯瘦如柴,松弛的皮肤包裹着萎缩的筋肉,上面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和凸起的、如同盘踞老树根须般的青筋。这手臂,曾挥舞过沉重的百炼战刀,斩下过凶兽的头颅,也曾无力地垂落,拂过至亲冰冷的墓碑。

他五指缓缓收拢,握成一个干瘦、指关节粗大如同老树瘤的拳头。动作慢得让人心焦。

没有助跑,没有夸张的蓄力姿势。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侧身对着靶盘,右拳松松地收于腰侧,整个人如同入定,又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老石雕。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只枯瘦的拳头,屏住了呼吸。嘲笑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安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就在这极致的安静中,刘建国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眼底深处,那蛰伏了百年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锋芒,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气血之光,在他浑浊的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嗬——!”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铁锈味的吐气开声!

与此同时,他那松松收于腰侧的枯瘦右拳,动了!

动作初始极慢,甚至显得有些迟滞无力,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僵硬感,软绵绵地朝着那巨大的黑色靶盘中心“推”了过去!轨迹笔直,毫无花哨,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微风。

围观的人群中,失望的叹息和压抑的嗤笑几乎同时响起。

然而!

就在那只干瘦的拳头,距离靶盘中心那红色区域还有半尺之遥时——

“噼啪!咔吧!咯嘣——!”

一连串密集、清脆、如同新春爆竹在空谷中炸响,又像是沉寂千年的古木被巨力猛然折断的骨节爆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刘建国那只枯瘦的手臂、肩膀、乃至整个脊椎深处骤然爆发出来!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如此密集、如此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瞬间盖过了测试机的嗡鸣,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大厅里!

齐志勇“筋骨齐鸣?!” “虎豹雷音?!

陈千钧怎么可能这么响?!这么多?!” “我的天!这老头…”

惊呼声尚未落下!

在那密集如惊雷般的筋骨爆鸣声中,刘建国那只看似缓慢无力的拳头,仿佛挣脱了时光的枷锁,速度骤然提升!拳锋所过之处,空气被蛮横地撕裂、挤压,发出低沉压抑、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声!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厚重如大地脉动般的巨响,如同万斤巨锤狠狠夯击在洪荒巨兽的坚韧皮甲之上,猛然炸开!

那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毫无花哨地印在了靶盘最中心的红色区域!

嗡!!!

高大的拳力测试机猛地一震!覆盖着厚厚缓冲材料的靶盘表面,以拳印为中心,肉眼可见地向下凹陷出一个清晰的拳窝!整台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的金属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嗡——!!!

旁边巨大的显示光屏,幽蓝的待机光芒瞬间被刺目的猩红取代!代表力量数值的区域,血红的数字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开始疯狂跳动!

100kg… 150kg… 200kg!准武者门槛的红线被瞬间无情碾过!

250kg… 300kg!初阶武者门槛的红线也被毫无阻碍地轻松突破!

350kg… 400kg… 450kg…!

数字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稳定得令人心悸、如同山岳抬升般的速度,持续向上飙升!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围观者早已麻木的心坎上!

500kg… 550kg… 600kg…!

围观人群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抽气声!周大海的瞳孔骤然收缩,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椅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周晓雯捂着小嘴,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700kg… 750kg… 800kg…!

中阶武者(800-1500kg)的门槛,被轻松跨越!数值攀升的速度依旧稳定!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那些嘲讽、戏谑、等着看笑话的表情,此刻都凝固在脸上,如同拙劣的面具,被这不断攀升的血红数字无情地撕碎!

850kg… 900kg… 950kg…!

数字依旧在稳定上升,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力量感如同实质的浪潮,从那枯瘦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还在涨?!”

“这…这怎么可能?!”

1000kg… 1020kg… 1040kg…!

数字逼近了中阶武者的中段区域!

“我的天…1050kg?!”

“他还没停?!”

最终,那疯狂跳动的猩红数字,在所有人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中,稳稳地定格!

——1050kg!!!

猩红的数字,如同凝固的岩浆,灼热而沉重地烙印在巨大的光屏之上!

前台中阶武者!1050公斤!

整个玄雷武馆C区,陷入了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成各种极致的惊骇、茫然和难以置信!先前的嘲笑、戏谑、怜悯,此刻都化作了脸上火辣辣的羞耻和深入骨髓的震撼!

陈千钧“1050…公斤?”

一个年轻武者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齐志勇“125岁…打出中阶武者的力量?这…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声音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教练“嘶…这力量控制…这筋骨雷音…”

一个穿着教练服、气息沉稳如渊的中年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刘建国那收回的、依旧枯瘦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教练“如此凝练,如此沉稳…这老爷子,年轻时…气血巅峰之时,力量恐怕最少是半步宗师!甚至…是真正的宗师境!”

“宗师?!”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看向刘建国的目光,彻底变了!从震惊变成了仰望,变成了对传说中强者的敬畏!125岁的宗师?!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周大海猛地回过神,几步冲到刘建国身边,激动得老脸通红,枯瘦的手用力地抓住刘建国同样干瘦的手臂,声音都带着颤音和哽咽:

周大海老刘!老刘头!你…你他娘的…藏得够深啊!1050公斤!125岁!你…你还是人吗你?!”

他语无伦次,眼中却满是狂喜、激动和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与有荣焉的骄傲!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在荒原上让凶兽闻风丧胆的兄弟!哪怕沉寂百年,筋骨一响,依旧惊雷!

刘建国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指关节,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远比昨夜更加强大和凝实的气血之力。1050公斤,中阶武者。虽然距离曾经的巅峰依旧遥远,但这股力量,足够支撑起他和小雅的未来了。

他慢慢弯下腰,动作依旧迟缓,捡起地上那件破旧的夹克,抖了抖,重新披在身上。然后,他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一张张呆滞、惊骇、敬畏的面孔,最后落在了那个早已石化、手里还拿着掉在地上的电子记录板的男工作人员身上。

“记录。”

“下一个。”

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死寂。他不再看任何人,默默地走到测试区旁边指定的休息长椅上,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只是拂去了肩头的一片落叶。

而光屏上,那猩红的1050kg,如同一个沉默的丰碑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沉寂了百年的传奇,正在这喧嚣的武馆里,悄然复苏。那个教练的低语——“年轻时最少是半步宗师,甚至宗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无声地扩散开去。

中年教练心头疑云翻涌,目光在光屏上猩红的“1050kg”与角落里那闭目枯坐的佝偻身影间来回扫视。‘宗师’二字在他脑海中轰鸣,带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教练“不对…太不对劲了…”

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教练“若真如我所料,是位沉寂的宗师,联邦‘宗师院’必有备案,每月那笔丰厚的老宗师补贴金足以安享晚年,何至于…”

他的目光扫过刘建国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旧夹克,又落在那张布满岁月沟壑、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脸上

教练“…何至于为了一份基础武者补贴,拖着这风烛残年的身子骨,来挤这武馆的测试区?受这份闲气?”

教练这不合逻辑!除非…他根本没有在“宗师院”登记!档案里根本查不到他!或者…他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一丝凝重取代了最初的震惊。教练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百岁武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必须立刻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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