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病房的门轻轻滑开。硝子叼着没点燃的细烟卷,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虎杖悠仁。他脸上多了一道新伤,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一道口子正渗着血丝。
林黛玉已经坐在床边,没躺着了。穿着硝子给的宽松素色衣服,依旧显得空荡。脸色依然白得像纸,但眼神少了点空洞,多了些紧绷的警惕和疲惫。钉崎和七海带她回来后,她一直沉默着。那双眼睛里的茫然和惊悸没散。
硝子的目光扫过黛玉明显没休息好的眼下,落在她绞着衣角的手上。
“精神应激残留。”硝子声音平淡,像说一件平常事。“钉崎没说错,你的声音有点特别。”她走到床边,没靠太近,拿起床边记录板上夹着的仪器数据看了看,随口对虎杖说:“自己拿药箱消毒伤口。别带病菌进来。”
“是!”虎杖爽快应声,跑到墙角的矮柜翻找。碘酒瓶和纱布袋子碰撞发出叮当声。
林黛玉抬起头,看向硝子。硝子的脸没表情,但她的存在不像钉崎那么冲,也不像七海那么冷硬。这几天,除了伏黑那只偶尔进来安静待着的白狗(玉犬),似乎只有硝子隔天放在床头柜的草莓牛奶盒子,让她紧绷的神经能稍微松一丝——虽然她一次都没碰过。
“刚才那股力量,不是咒力。”硝子放下记录板,看着黛玉的眼睛,眼神变得专注。“情绪引动的。恐惧最强烈的时候爆发的,对吧?”
黛玉没完全听懂,但听到了“恐惧”这个词。脑中瞬间闪过那只“蝇脸怪”扑向路人时的巨大恐怖,身体本能地绷紧,指尖微微抽搐。
硝子没追问。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把很小的短刀,刀身布满暗红色的锈斑,木质的刀柄缠绕着脏污的绷带。刀一拿出来,一股阴冷、让人极其不适的污浊气息(低级咒具)就散发开来。硝子把它轻轻放到旁边的矮柜桌面上。
“别紧张,废弃品。”硝子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情绪起伏。她指了指那把小刀,“现在,想一件让你最悲伤的事。”
悲伤?黛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悲伤?还有比看着满园鲜花凋零,零落成泥更深的悲凉吗?她短暂的一生,寄人篱下,体弱多病,所求不得……酸楚涌上心头,鼻尖发酸。一滴眼泪没受任何阻碍,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啪”的一声,正好落在那把锈迹斑斑的小刀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灼蚀声响起。那滴清澈的眼泪接触刀身的瞬间,暗红色的锈斑像遇到了无形的强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分解、消融!连同刀身散发出的那股污浊阴冷的气息,也像是遇到正午烈阳的薄雪,迅速消散!短短两三秒钟,整把小刀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木质的矮柜桌面上留下一小片微湿的痕迹。
虎杖刚好拿着碘酒和纱布转过身来,亲眼看到小刀消失的一幕,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消…消失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空空的桌面,又猛地扭头看向泪眼朦胧的黛玉,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硝子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眼神却锐利地锁在黛玉还在落泪的眼睛上:“恐惧激发声波震碎核心。悲伤的情绪,具现化为溶解的能量。”她话锋突然一转,语气没什么变化,“钉崎昨天夸过你?”
黛玉一愣,眼泪停住了片刻。经过最近的相处她似乎也开始能听懂一点点,夸她?是指那个让她差点窒息的力量拥抱,和那句嗓门很大的“干得漂亮”吗?
硝子朝还在震惊中的虎杖那边抬了抬下巴:“喏,那个笨蛋。”
虎杖还在呆呆地看桌子,听到硝子叫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转回头:“硝子小姐?”
就在他转脸的瞬间,硝子突然伸手,用拇指的指甲,在虎杖脸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边缘,极其隐蔽却毫不留情地用力按了一下!
“嘶——!”虎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捂住脸,五官都扭曲了一下,叫出声:“疼疼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虎杖的痛呼吸引了黛玉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虎杖捂着脸的手。她看到了那张总是带着阳光傻笑、笨拙地给她塞点心、刚才还震惊于小刀消失的年轻脸庞上,那道被血染红的口子。一种极其微弱、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想看到这张脸上继续流血、继续痛苦的念头,极其短暂地掠过了心间——希望这伤快好。
几乎就在这极其微弱的念头闪现的同时,一滴眼泪,竟自然而然地,因这念想而溢出了眼角,顺着脸颊滑落。
“滴答。”
这滴眼泪没有落到地上。硝子眼疾手快,用一个干净的小玻璃瓶瞬间接住了它。
“来,”硝子捏着那个小瓶子,走到还龇牙咧嘴捂着伤口的虎杖面前,语气是那种习以为常的命令式,“当药水,抹一下。”
虎杖疑惑地眨眨眼,脸上还带着痛楚的表情,但出于对医生(尤其硝子)的绝对信任,他放下捂脸的手,把受伤的脸颊凑了过去。那道渗着血丝的划口清晰暴露在空气中。
硝子用一根细小的棉签,蘸取了玻璃瓶里那滴清澈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涂在虎杖脸颊的伤口上。
冰凉湿润的感觉接触皮肤。虎杖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下一秒,虎杖的嘴巴猛地张开,再也合不拢了!
他脸颊上那道新鲜的、还在慢慢渗血的狭长伤口,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伤口边缘渗出的细小血珠仿佛被无形的手清理干净,裂开的皮肉快速地向内收拢、合口!像是被最精密的粘合剂瞬间粘合!短短几秒钟内,那道划口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皮肤,还残留着一点微微的水光,证明那里曾经有过伤口。
虎杖猛地抬起手,反复地摸着自己的脸!光滑平整!刚才那股火辣辣的刺痛感彻底消失不见了!
“OMG!愈合了?!”虎杖的声音瞬间飙升,充满了狂喜和难以置信!他像个第一次看到魔术的小孩,原地蹦了一下,手指一遍遍摸着那片光滑的皮肤,眼睛瞪得像铜铃,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激动地扭头看向还坐在床边、脸上同样充满惊愕茫然神情的林黛玉,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房顶:
“天使!你真的是天使降临啊Rin Rin酱!!!老天!眼泪能治伤?!这也太棒了超神了吧?!!”
他的惊喜和夸张的赞美是那么直接、炽热,像一团突然爆开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整个冰冷的房间。林黛玉怔怔地看着他恢复如初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硝子手中那个装着仅剩残余泪痕的小玻璃瓶。悲伤的泪,融掉了一把刀;希望他好的泪,愈合了一道伤口?这到底是什么?她自己……到底成了什么?
硝子收起小玻璃瓶,看着林黛玉脸上那深刻的茫然,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小地向上动了一下,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控制它。”硝子说,声音清晰地传入黛玉耳中,“你的情绪,就是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