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被九月的雾气泡得发闷,像卡在喉咙里咳不出的叹息。林雾第无数次将钢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蓝黑色墨水在纸面晕开小小的涟漪,洇湿了那句写了又划掉的"我喜欢你"。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装作整理课本,偷偷瞥向那个总坐在靠窗位置的身影。
陆沉舟正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他垂着头在课本空白处涂画,发梢扫过睫毛,阳光穿过雾气斜斜地落在他后颈,将那里的绒毛镀成金色。粉笔灰在光柱里起舞,林雾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震碎胸腔里那只扑腾的蝴蝶。
"听说陆沉舟上周又和校外的人打架了。"前排女生压低声音,圆珠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一连串小坑,"教导主任都惊动了,可他连检讨都没写。"
林雾攥紧了草稿纸。她见过他打架后的模样——指节擦破结痂,校服领口沾着灰尘,却还笑着把素描本递给她:"后山的野菊开了,比美术课本上的梵高还漂亮。"那时他身上混着硝烟与青草的气息,像团捉摸不透的雾,却偏偏让她甘愿溺毙其中。
下课铃突然炸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林雾猛地起身,膝盖撞得课桌发出闷响。她把反复修改的告白信折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时,信纸边缘已经被指甲掐出细密的褶皱。走廊尽头的储物柜在雾霭中若隐若现,37号柜门的铁皮早已锈迹斑斑,却像磁石般吸引着她的脚步。
地砖缝隙里的青苔在潮湿的空气里疯长,林雾数着"35、36、37",掌心沁出的汗透过布料洇湿信纸。当她踮脚将信塞进柜门缝隙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浑身血液凝固,转身时正对上陆沉舟微喘的脸庞——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篮球夹在腋下,胸口剧烈起伏着。
"林雾..."他刚开口,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浓烟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顺着楼梯翻涌而上,火警铃声撕裂空气。林雾被慌乱的人群挤得踉跄,有人踩掉了她的帆布鞋。她听见陆沉舟在喊她的名字,可四周全是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与脚步声。
等她终于在操场找到他时,消防车的红蓝灯光刺破浓雾。陆沉舟站在警戒线外,校服口袋里露出一角焦黑的纸张。林雾想开口问那是不是她的信,却见他突然转身,消失在雾与警笛声交织的夜色里。
七年后,林雾站在老宅斑驳的木门前,测绘仪的红色光点在门牌上晃动。37号,和记忆里那扇褪色的柜门数字重合。雨丝混着雾气打湿她的镜片,模糊了门上的铜环。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原来命运早就在时空里埋下无数伏笔,就像此刻门内飘来的雪松香水味,与记忆里那个雾天少年身上的气息,分毫不差。